曹操北归之际,南征大军正在围攻丹阳郡治宛陵。宛陵又名宣城,孙策时代曾命孙权为守,遭逢山贼,几乎不免,幸为周泰所救。此后即修缮城堞,巩固防御,仅数年间面貌便即焕然一新。
此际镇守宛陵的乃是孙权堂兄、奋威中郎将孙瑜孙仲异,署为丹阳太守。孙瑜善抚人心,士卒尽皆乐为所用,故此兵将虽寡,仗着城池牢固,竟然阻挡住了曹军前进的步伐,一连十日而不能拔。不过宛陵失陷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孙瑜多次遣使破围而出,去向孙权求救,可惜孙权手里的兵马本来就不多,还得防着魏延以如皋岛为基地,在吴县沿岸登陆,就算三五千增援之卒都抽不出来——若少于三五千呢?那不是给曹操送人头去的嘛,派了争如不派。
所以孙权只得传告孙瑜,要他寻机放弃宛陵,突围东归。孙权如今能够做的,就只有聚集各地游散兵马,集中在吴郡境内,寻有利地形与曹操打最后的决战,以期死中求活。
然而曹军势大,将宛陵城团团围住,除非孙瑜弃军孤身而逃,否则哪儿突得出去啊。于是孙瑜召集属吏饶助、颜连、马普等,歃血而盟,誓以死守:“宛陵若失,丹阳必丧,敌乃可长驱吴会也。今我等若能持之月余,北人不耐江南湿冷,或将疾病,其气若挫,吴会可全。但主上得安,虽死何憾?!”
孙瑜的预算是有一定道理的,江南地区的气候虽然普遍比北方温暖,但过于潮湿。冬季湿冷。北人很难习惯。极易染病。比方说太史慈就在宛陵城下病倒了,连日高烧不退,曹操只得下令将其北舆至春谷安养。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北军气势汹汹杀来,倘若在并非敌方最后基地的宛陵城下就一停一个多月,士气必然受挫。而且争取了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也能使孙权在吴郡的防御体系更趋完善。所以孙瑜豁出命去,打算就在宛陵这儿牢牢地一直钉到死!
曹操向群僚问计,贾诩提出来:“丹阳多贼,或可招抚而任用之。”丹阳这地方民风剽悍,素来就出强劲的步卒,但是能打是一方面,不服统治就是反过来的另一方面了,包括汉民和山越,到处依山立寨。以抗拒租税和兵役的征发。贾诩的意思,这票家伙未必难打。但问题数量太多,咱们这会儿还没空理会,那么不如尝试着变废为宝,赦免他们往日之罪,加以安抚,拉拢他们来打孙家呢。
终究朝廷的爪子已经很多年都伸不进丹阳啦,这票山贼、豪酋,十多年里一直在跟孙家打——敌人的敌人不见得是朋友,但肯定可以利用。
于是乃以诸葛孔明为使,前去招抚歙县安勒山的金奇、乌聊山的毛甘,以及黟县林历山的陈仆、祖山等,大小二十余股豪强,许以名爵及申不征之意。原本历史上的诸葛亮就颇擅言词——虽然“舌战群儒”乃小说家语,但他确实渡江去游说过孙权——这条时间线上又在是勋门下就学数年,然而是勋能教他什么?除了讲论经义,也就只能教他诡辩术了,近日已有青出于蓝之势。
因此在诸葛亮的游说下,最终大多数魁酋都表示愿意归从朝廷,陈仆、祖山更亲率三千余众北上与曹军相合,并且联络长年来隐藏在宛陵城内窥伺动静的同党,顺利打开了宛陵的大门。
不过这个时候,曹操已经离开了江北的历阳,返回许都去了。他始终都未曾亲自渡过长江,本来对江南的战事就是遥控而已,至此干脆彻底交给了夏侯惇负责。正因为诸葛亮的游说卓有成效,加上贾诩又将是勋“南人归南,北人归北”八字认作良谋,所以曹操才放心北归,并且在处理完许都的事务以后,打算转道而西——江东,我就不再亲自去打啦。
曹操北归后的第六日,坚守了近一个月的宛陵城终于被破,饶助、颜连奋战而死,孙瑜、马普皆被俘虏。夏侯惇将孙瑜装入囚车,押往许都,随即便打算以宛陵为后方基地,全军向东,杀去吴郡。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后方示警。原来程普、黄盖等将率领彭蠡水师,连日来不计伤亡地冲击曹军水寨,想要杀开一条通路来增援下游的战事。然而鲁肃在击破朱治以后,即率主力西归,重与蒋济相合,牢牢地封死了南军的入江通道。连日激战,南军船只倾覆、焚毁者甚众,程普等没有办法,最后只得横下一条心——咱们干脆弃舟登岸,腿着去增援东方吧!
水师上陆,战斗力必然大打折扣,而且倘若沿江而东,恐为鲁肃水师侧击,损失必大;若自南方绕行,不但迂回甚远,而且豫章郡内丘陵密布,道路难行,很可能等跑出山去,根本就已经打不动了……
然而程普等人没有第二条道路可走了,难道就眼睁睁地瞧着曹军杀进吴郡,俘虏了孙权,到时候咱们再被迫弃甲投降吗?
悍将周泰自请率偏师以为疑兵,夜行晓宿,争取躲过鲁肃水军的袭扰,沿着长江南岸一路向东,让程、黄等将率主力绕至鄱阳,从群山中杀出一条血路出来。
疑兵之计虽妙,却瞒不过鲁肃和蒋济,他们急忙遣使乘船东下,去禀报夏侯惇——敌众数千沿江而来,而其主力,料自南方山岭间绕路,乃欲往救宛陵也。
夏侯惇与贾诩、刘晔等谋士商议,决定西堵东攻,主力仍然直指吴郡,只派偏师在山口下寨,拦阻上陆的彭蠡水军。自豫章而出丹阳,可以行军的道路只有两条,一即周泰所部的沿江路线,二是经鄱阳入境,前指陵阳和泾县。北路依水傍山,春谷乃其出口,命偏将军刘威当道立寨,与春谷县呈犄角之势,再加鲁肃水军,足可御之。至于南路,命凌江将军高览守备泾县,并祖山等豪强所部,断其山道,以阻程普、黄盖。
分派既定,夏侯惇自认后路无忧,于是放心大胆地便离开宛陵,向东方进发了。
再说周泰周幼平,率领三千精锐沿江而下,一路上顶着江面上鲁肃水师的箭雨,人人撒开脚步,其行如飞,非止一日,终于来到春谷县西南二十里外。这地方,大概是后世的繁昌县境内,只要翻过一片山岭,即可抵达春谷,再前面一马平川,一直到太湖附近,都基本上无险可守。周泰是心急火燎啊,直想背生双翅,一纵跃便到孙权面前,好援护主公——哪怕死,我也得战死在主公身前才成!
可是随即探哨来报,说前面道旁山麓有曹军立寨,封住了东去之途。这倒也在周泰的意料之中,于是召集将吏,鼓舞士气,其意不外乎——咱们要是能冲过去,便可逃出生天,返回至尊身侧,要是冲不过去,全都得死在这长江岸边,“此正搏死之时,吾当先进,汝等紧随,休言后退,有敢迁延者,必斩!”
于是周幼平纵马挺槊,身先士卒,直冲敌寨。守寨的正是曹魏偏将军刘威,乃平虏将军刘勋之侄。刘勋是青州琅邪人,曾任庐江太守,袁术使孙策击勋,刘勋战败后乃逃归许都,受封为列侯。这家伙仗着跟曹操是老交情,在许下骄纵不法,可以说跟曹洪二人并为破坏法纪的两大毒瘤——最终为曹操所杀。
不过在这条时间线上,刘勋到这时候还并没有挂,并且因为曹家势力膨胀较快,内部凝聚力和约束力也较强,所以多少有所收敛。但即便如此,刘家人也还是普遍地眼高于顶,以勋旧自命的——其中就包括了这位偏将军刘威。
刘威能力平平,但自视甚高,常叹明珠蒙尘,不能为当道者所识拔——就我的本事,真要上了阵,立了功,怎么也得跟叔父一样封个列侯啊,军职起码也该杂号将军,光给个偏将军算什么事儿?
这人心中但凡一有怨怼,做事就不会全身心投入,刘威也是如此,夏侯惇把他放在春谷,本是寄予阻敌的厚望,他却认为是夏侯惇忌妒自己的才华,故意投闲置散,所以虽然按照要求设立了营寨,却整天置酒高会,根本不加防备。在刘威看来,水军上陆本来就是扯,而且数千人沿江疾行,等到我这儿还剩多少战斗力啊,眼见得我寨已成,他们就真敢来打吗?
主将醉酒,士卒也必然懈怠,面对着置之死地而后生、汹涌杀来的江东兵,瞬间便乱作一团。一直等到周泰挑开鹿砦,摧破辕门,杀入寨中了,刘威这才颤巍巍地提槊上马,前来迎战。
周幼平二话不说,一槊捅去,刘威匆忙横槊相隔,可是酒意上涌,身子略一打晃,竟然没能格住,眼瞅着对方硕大的槊尖就捅进自己胸膛里去了。当即大叫一声,刘威被周泰一槊挑起半空,溅出漫天的血雨,随即就跟口破麻袋似的,“啪嗒”一声甩落尘埃——早就已经死透啦。
眼见主将丧命,曹兵更是大乱,争相弃戈逃蹿。周泰也不肯费力追杀,只是招呼部下,速速冲过敌寨,直向春谷而去——要是春谷城防御薄弱呢,咱们就挟得胜之势一鼓而下,若是防御还算严密呢,咱们就绕过去,赶紧冲回吴郡要紧。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又见一匹骏马迎面冲来,马上将领身高肩厚,须发戟张,如天神相似,挺槊怒喝道:“身为东莱太史慈,谁来与某一决雌雄!”
周泰听得心里就不禁一个哆嗦——我靠太史子义,这厮如何在这里?我能是他的对手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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