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黑塔中毕业时，鱼鹰已经掌握了猎巫人所需的所有审问技巧，但他还从未将那些技艺付诸实践过——因为他更喜欢对已有信息进行推理和分析。

所以当柯斯塔主动承接下审讯的工作时，年轻的猎巫人暗暗松了口气。除了对亲手折磨俘虏这件事的抵触之外，他也很好奇这个几乎无所不能的退伍士兵在审讯中能做到什么程度。

事实证明，柯斯塔完全可以媲美最资深的猎巫人。

“那么，”他阴沉着面孔，缓缓在四名俘虏面前踱着步子，“诸位眼下的处境，应该不需要我做过多的解释了吧？你们显然都是些聪明人，至少这位精神萎靡的巫师先生应该是。”

一脸菜色、又被抑魔金手铐束住双手的巫师哼了一声，但是不是在回应这句话就很难说了。

“你们应该看出来了，我的这位朋友是个猎巫人。他或许看上去很年轻，但死在他手上的恶棍已经接近百人。事实上，猎巫人拥有无需审判直接处死暴力犯的权力，你们应该都听说过吧？”

四名俘虏之间有三人处在清醒状态，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鱼鹰。

年轻的猎巫人板起面孔，做出一个练习过的凶狠表情——眯起眼睛、咧嘴微笑。其实真正的狠角色不会被这幅表情吓到，但眼前这几位显然是吃这套的。

柯斯塔等待了片刻，让恐惧的情绪尽情蔓延，之后才继续开口：

“至于我，”他解开斗篷的搭扣，放下遮住面容的风帽，“如果你们在篝火区生活过一段时间，应该可以认出我。”

被鱼鹰刺穿手腕的男人脸色煞白，“……是你！”

“是我。”

“梅瑟先生，我向诸神保证，今天的行动绝对不是针对你本人的。如果我们知道你在场——”

柯斯塔抬起一根手指，对方立刻噤若寒蝉。鱼鹰怀疑就算换云雀来，也不可能做得比这更好了。

“我把你们邀请到这里，不是为了听废话的。”柯斯塔慢悠悠地说，“而且我们还有要务在身，不打算在这里耽搁太多时间。所以你们最好选出一个发言人，回答我和我的同伴提出的所有问题。我强烈建议你们不要抱有任何侥幸心理——因为众所周知，猎巫人能看穿谎言。”

俘虏们没讨论多久，那个认出柯斯塔的男人很快便被推选为发言人。他舔舔嘴唇，紧张地看了看鱼鹰，接着又把视线转回面前的柯斯塔。

“你叫什么名字？”柯斯塔问。

“格里尔，先生。我们是——”

“受雇的佣兵小队，毫无疑问。”柯斯塔打断他，“你们为什么要控制龙蜥袭击贫民区的难民？谁让你们这样做的？”

格里尔吞吞口水，组织了一下语言，“一个古怪而慷慨的匿名雇主，他是通过代理人找到我们的。通常我们不会接受这种不明不白的任务，毕竟匿名雇主往往意味着不该惹的麻烦。但他开出的酬金和预付款都很诱人，而且是用真金白银支付的——眼下类似的工作可不好找。”

柯斯塔转头看了看鱼鹰，猎巫人耸耸肩，示意他继续提问。

“也就是说，”退伍士兵续道，“你们是接受了这个匿名雇主的委托？他为什么要让龙蜥袭击贫民区？”

“我们只是受雇的佣兵，雇主的代理人没有必要向我们说明他的真实意图。”

“但他肯定交代了一些具体的细节，或是特别的注意事项。”柯斯塔笑着说，“我也当过佣兵，所以咱们就别在这上面浪费时间了。直接告诉我委托的具体内容。”

佣兵眼神游移，内心的挣扎写在了脸上。出于某种原因，他想为雇主保密，但对柯斯塔的恐惧又在迫使他考虑另一个选项。

“我建议，”鱼鹰提议，“你最好小心回答这个问题。除非你自认为有能力骗过我，而且你的同伴们也有与之相衬的演技。说实话，我对此持悲观态度。”

“我不喜欢重复自己的问题。”柯斯塔声音低沉地说。

面对目光冰冷的柯斯塔，佣兵只撑了几秒钟。他绷紧的身体突然松弛下来，目光低垂。

“有人会把篝火区动物园里的龙蜥放进运河，我们的任务是找到它，然后用魔法控制它袭击贫民区。除了用魔法操控龙蜥的巫师之外，其他人的工作是确保它能造成足够多的伤亡和恐慌。”

“怎么确保？”

“如果有人逞英雄，”佣兵回答，“我们就杀了他。”

柯斯塔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这不是你们第一次袭击贫民区了，是吗？”

佣兵露出惊讶的神色，“你怎么——”

“很简单，难民不敢在河边聚集，取水时也都胆战心惊。我一开始想不通原因，但现在就很清楚了。”退伍士兵耸耸肩，“向我描述一下那位代理人。”

“……什么，先生？”

“那位代理人，我想知道他的外貌特征。他多大年纪？身材有多高？穿什么衣服？说话时有没有口音？”

佣兵舔舔嘴唇，“代理人是一位女士，中等身高。会面时她一直用面纱遮着脸，不过我猜测她应该比较年轻。至于口音，她的口音一听就是上等人。”

根据鱼鹰的经验，篝火区有一大半代理人都是这副打扮，而且匿名雇主也不是什么罕见现象。如果贵族想找人替自己处理某些脏活，多半就会采用这样的方式。

“梅瑟先生，”鱼鹰说，“借一步说话？”

柯斯塔来到他身旁，“有什么问题吗？”

“我有个猜测。”猎巫人压低声音说，“这件事肯定不是哪个贵族心血来潮，而是精心策划的布局。”

柯斯塔微微点头，但是未置一词。

鱼鹰低声续道：“最直接的答案应该就在咱们眼前——刚刚看到的那支精灵募工队。试想一下吧，如果贫民区的生活一直都这么危机四伏，无疑会有更多人走投无路。虽然没人知道上船后会发生什么，但至少比留在这里等死强。”

“的确有可能。”柯斯塔赞同道。

“佣兵刚刚提到的那位代理人，她可能是精灵，也可能是荆棘团的成员。但至于他们为何要招募平民去上城区，这就需要继续调查了。”

柯斯塔皱起眉，“我们现在没那个时间。”

“这我已经想到了。等我找到云雀，就把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告诉她。到时候她会亲自审问这些佣兵，她非常擅长这种事……”

鱼鹰突然发现二层的平台上有一个发光的蓝色物体，然而当他眯起眼睛观察时，那个物体却消失不见了。

“有人在监视我们。”他说，“这里不安全了，我们最好赶快离开这儿。”

柯斯塔没有多问，显然很相信鱼鹰的判断。他推开房门，快步走到空无一人的大街上。他环顾四周，接着看向河堤大道的方向。

“你说对了，猎巫人，的确有一支队伍正在朝这里走来。”他眯起眼睛说道，“看上去不像城市守卫，更像是冒险者或佣兵。”

鱼鹰看了一眼他们的俘虏，发现他们也同样不知所措。

“应该不是这些人的同伙。”他告诉柯斯塔，“也许咱们应该留下来观望一下。”

“没错，你最好这么做！”一个尖细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鱼鹰抬头望去，发现说话者是个几近透明的小生物。他在魔法生物课上见过这种生物，它们在暗处是蓝色的，在阳光下则是透明的。

“一只风灵？”柯斯塔说。

会说瑟伦语的风灵可不常见，鱼鹰心想，“为什么我最好这样做？”

“因为你刚刚提到了一个名字，”风灵在他们头顶绕了个圈，“而那个名字的主人正在赶来的路上。你们是她的朋友，对不对？”

“等等，你说的莫非是云雀？”鱼鹰惊讶地说。

风灵在他面前凝聚成型，“看你这么关心的样子，一定就是她一直念叨的那个‘鱼鹰’了。告诉你，云雀现在的搭档已经是我了，所以你最好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