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区的竞技场,若不是看到蛮牛帮发布的公告,克洛芙几乎忘了港区里还有这么个地方。
港务长大人在十年前就叫停了在这里举办的大部分娱乐活动,仅在节日时举办马术和剑术表演。这个圆形的深坑上一次见到人类流血,应该是六七年前的事了。
然而菲利贝托接管此地后,立刻让他的手下人在场地的外圈支起了立柱和围栏,并在港区的各个公告板上发布了重开竞技场的公告。这里很快就成了蛮牛帮统治下的娱乐场所,开放的第一天便座无虚席。
对于那些生活在压力和恐惧中的平民而言,再没有什么比他人的流血和死亡更有吸引力了。而那些入场参赛的角斗者们也有着充分的理由——胜利者可以得到五克朗的赏金,如果得到了菲利贝托的赏识,甚至还有机会得到一份工作。
克洛芙对这样的表演毫无兴趣,但菲利贝托本人会出现在竞技场的顶层包厢,他最信赖的亲信们也会在场。这是个观察敌人的好机会,同时也是个密会的好场所。
于是这天上午,她换上一身平民的装束,不顾手下人的反对,独自来到了竞技场。
目睹了昨天中午的圆盘轰炸之后,人们居然还有心情观看角斗表演,这一点着实令她感到吃惊。竞技场周围的站席里挤满了港区的下层平民,坐席则被有钱的商人们占据。观众们嗡嗡地交谈着,显然对即将到来的表演充满期待。
九点的钟声响起后,表演准时开始。最先下场的是三名水手打扮的海员,他们的对手是三名刚刚从孤岛监狱放出来的囚犯。为了更好的表演效果,六人都没有穿戴任何护甲。
“下注吧!来下注吧,各位!”叫喊声在站席之间响起,“第一场角斗马上开始,不要错过最后的机会!”
空气中弥漫着酒精味和汗臭味,这是兴奋过度的人群会发出的气味。克洛芙皱了皱鼻子,抬起视线望向顶层包厢。
菲利贝托姿态随意地坐在一把大得夸张的扶手椅上,似乎对第一场表演兴趣平平。今天他带在身边的亲信是一个身材苗条的女人,看她那身干练的骑马装,似乎不是他的情人。
克洛芙回忆着自己这几天搜集到的情报,似乎没有人提到过这个女人的存在。换句话说,她肯定是后来加入的新人。而一个女人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爬到那个位置,想必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但愿格拉姆·海瑟知道些什么。
他们没让她等太久。格拉姆和他的新朋友现身时,第一场角斗刚刚进入尾声。两名囚犯和一名海员已经倒在了沙地上,剩下的三人眼看也要分出胜负。观众们兴奋地大声喊叫,欢呼声此起彼伏。
“我以为你不喜欢这样的表演。”大汉说。
“的确不喜欢。”克洛芙把目光从圆坑中的死人身上移开,“但不得不承认,重新开放竞技场是非常聪明的一招。人们的怨气和压力有了发泄的出口,代价只是每天花费几十克朗而已。如果把这些钱拿去当做安抚金,恐怕连一点水花都溅不起来。”
“事半功倍,的确。”格拉姆点点头。
“这绝对不是菲利贝托能想到的办法,”她说,“到底是谁在扮演他的脑子?”
壁画家朝顶层包厢的方向偏偏头,“你应该已经看到她了。”
“那个新来的女人?”克洛芙压低声音,“果然没错,我就觉得她没那么简单。她是什么来头?”
“安娜夫人,这是其他老成员对她的称呼。至于她的来头……目前还在调查中。”
“还在调查中?”克洛芙皱起眉,“这可不像你啊,格拉姆。”
大汉耸耸肩,“我们两个才刚加入不久,赢取信任需要时间。那女人每天都会来新人的营房中巡视,有时来传达菲利贝托的指示,有时则会带走几个人。我敢打赌,她别在腰上的那对短刀不是摆设。”
“她不是独自加入的,”壁画家补充道,“和她一起加入蛮牛帮的还有一支独立的行动小队。那些人训练有素,看上去不像帮派分子,更像是士兵。”
顶层包厢中,那个女人在菲利贝托的耳边说了些什么,蛮牛帮的首领点点头。
“调查她的时候小心点,格拉姆。”克洛芙轻声说,“我有不好的预感,你知道我的预感向来很准。”
“你也知道我行事向来谨慎。”
“如果你足够谨慎,也就不会把自己弄进孤岛监狱里了。”她讽刺地说,“好了,还是说点正经事吧。你们查出蛮牛帮接下来的行动目标了吗?即便是新加入的成员,应该也能听到一些传言吧?”
格拉姆环顾四周,似乎在确认有没有人偷听。然而观众们沉浸在鲜血和死亡的盛宴中,没人关心对他们三人的这场谈话。
“铂金区。”他低声说,“蛮牛帮打算进攻铂金区,与克朗帮开战。”
克洛芙眯起眼睛,“时间呢?”
“时间还不确定。但那个会投掷炸弹的圆盘出现后,进攻的时间可能会提前。”
“他不打算派人去搜捕希琳·玛尔伦吗?”
格拉姆摇摇头,“菲利贝托对希琳·玛尔伦不感兴趣。攻下篝火区后,他得到了一些巫师,那些人可以用魔法保护蛮牛帮的营区。”
“可那些巫师不足以保护整个港区。”克洛芙轻声说,“换言之,比起平民的安全,他更关心领地的扩张。”
“蛮牛帮的行事风格向来如此,只要不断进行扩张和掠夺,就能一直补充人手和物资。”格拉姆说。
圆环之中,第一场表演已经分出了胜负。仅剩的那名囚犯奇迹般地杀死了两名海员,成为了最终的胜利者。他面朝顶层包厢,将手中的短矛举向空中。
观众席上爆发出一阵掌声和欢呼声。
“除此之外,那支新加入的行动小队似乎也会在明天晚上出动。壁画家和其中一人成为了朋友,因此得到了一些情报。他们的目标是港区的废墟,也就是——”
“我们藏身的地方。”克洛芙替他说完,她转向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壁画家,“这个情报有多大把握?”
壁画家露出浅浅的笑容,“很大。”
克洛芙审视着他的表情,试图从中读出些什么。然而面对壁画家这样的反社会人格,微表情解读几乎没有任何效果。
“我知道了。”最后,她轻声说,“我们会小心应对的,感谢你们的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