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夜幕降临,七橡树街上的行人变得越来越少。等到路灯自动亮起时,艾玛·佩吉转头看了看公司大厅墙上的齿轮钟,发现已经是六点四十分了。
她在这里等了半个小时,然而一直没见到希琳所说的猎巫人。如果她继续等下去,夜星回家时见不到她,肯定会担心的。
于是她来到公司的保安室,和今晚值守的看门人打了声招呼,随后要来纸笔写了个字条。
「玛尔伦小姐今晚不便赴约,请另行约定时间。」
“这个要交给什么人?”她把字条递过去时,看门人好奇地问。
“过一会儿可能会有个猎巫人要来,交给他就行了。”
“好的,没问题……等等,你刚刚说什么人要来?”
“一个猎巫人。”艾玛回答,“他可能会自报名号,也可能不会。但他肯定戴着银羽项链,这一点足够辨识身份了。”
看门人一脸震惊,“你们认识猎巫人?”
“嗯哼。”艾玛忍住笑意,“不止认识,而且还可以算是朋友呢。怎么样,这件事我能指望你吗?”
“请放心,呃……佩吉小姐……这件事我一定办妥。”他忙不迭地点着头,小心翼翼地收起字条,如同对待自己的薪水单。
艾玛走出公司,朝中央大街的方向走去,准备乘下一班公共马车回家。她刚走下台阶不久,突然发现有个人影正在朝自己走来。
那人步履轻盈,姿态从容,走起路来无声无息。如果他想在不知不觉中靠近她,肯定有几十种不被察觉的方法。
所以他是故意让她看到的,艾玛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七橡树街虽然从未发生过凶案,但这里的环境确实很像三流犯罪小说里描绘的谋杀现场……
鱼鹰来到她面前,随后摘下了猎巫人斗篷的兜帽。“所以,我猜今晚玛尔伦小姐不会来了?”他低声问。
莫非他刚刚一直藏在路边?诸神啊,这些猎巫人可真喜欢装神弄鬼。
“希琳遇到了一些非常紧急的事务,她委托我向你转达她的歉意。”
“我想要的可不是她的歉意,”鱼鹰皱起眉,“什么事会比我们今晚要做的事更重要?她解释了这样做的原因吗?”
她不止没有解释,反而还在隐瞒,艾玛心想。希琳向来如此。如果她认为某件事过于危险,就会鲁莽地独自承担,哪怕她那娇小的身子早已不堪重负。
“她只告诉了我这么多。”艾玛叹了口气,“我试图说服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可以向我求助。但你也清楚希琳的脾气,她做出的决定,别人是劝不动的。”
鱼鹰一本正经地点点头,“玛尔伦小姐总喜欢和诸神赌骰子。实在无法相信,她居然是个时常把它们的名讳挂在嘴边的不可知论者。”
“……抱歉,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艾玛翻了个白眼。
他以为艾玛没听清,于是放慢语速又说了一遍。“玛尔伦小姐,总喜欢,和诸神——”
“我的天呐。”艾玛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好吧,当我刚刚没问过,行吗?既然我已经把要转达的消息告诉你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要乘公共马车回家了。”
她说罢就要走,然而鱼鹰朝她前进的方向跨出了一步。“等一下,夜星夫人……我有个请求。”
“我也有个请求,在公共场合永远不要这样称呼我。”艾玛抬起眉毛,“我和夜星的婚姻是个秘密,如果被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了,我的家人可能会有危险。”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犯这个错误了。”猎巫人挠了挠自己的头发,“但我必须请求你的协助,这件事非常紧急。”
“嗯,让我猜猜……就是你本来打算和希琳一起做的那件事?”
“没错。”他点点头。
鱼鹰似乎没听出她话里的玩笑,艾玛略感失望。这位年轻的猎巫人完全是个不通人情世故的书呆子,艾玛惯用的招数似乎都对他不起作用。
不过话说回来,这一点恰恰就是他的可爱之处。
“好吧,我可以在回家的路上听你解释。”艾玛说,“啊,我好像听到公共马车的哨声了,咱们现在跑过去的话或许来得及——”
“没那个必要。这件事非常重要,只能在私下解释给你听,所以咱们应该乘出租马车。”鱼鹰解释。
他们来到中央大街,鱼鹰刚好发现路边有一辆等待拉客的出租马车。车夫看到他的银羽项链,立刻笑容可掬地邀请他们上车。
艾玛交代了自己的住址,接着他们先后钻进了车厢。
两人坐稳后,鱼鹰敲了敲车厢壁。马车旋即发动,车轮滚滚向前。
“那么,到底什么事?居然搞得这么神秘。”艾玛好奇地问。
“是云雀女士吩咐的。她有了一个推论,需要我去验证。”
“好吧,但希琳和我又能帮上什么忙?”艾玛抬起眉毛。
“想要验证那个推论,我们必须求助于火印城最资深的犯罪学顾问。那个人目前住在孤岛监狱最深处的单人牢房,而且很不幸的是,他只愿意和漂亮女人讲话。”
艾玛叉起手,“我没听错吧?猎巫人居然要向一个被关在监狱里的罪犯妥协?到底什么人值得你们这样做?”
“你或许听说过他的外号,”鱼鹰平静地说,“壁画家。”
“的确听说过。十年前导致全城恐慌的连环杀手,如今他的画作还能在火印城的画廊里卖出高价。”艾玛若有所思地说,“那个可怕的云雀居然会想到向他求助?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们的关系很复杂,而且和今晚的会面无关。”鱼鹰生硬地岔开了话题,“我本来和玛尔伦小姐约好,等她的晚餐约会结束后,就一起前往孤岛监狱和壁画家见面。”
“嗯……现在希琳爽了你的约,所以你就只能向我求助了?”
“正如你所说,佩吉小姐。”
艾玛看着车窗外,“你们要去确认的,究竟是什么事?”
“关于荆棘团首领的身份,云雀有了一个猜测。如果有壁画家的协助,我们或许就能找出那个人的真实身份。”
“托马斯·恩德不是他的真实身份?”
“他的身份有很多个,托马斯·恩德只是目前最常用的伪装。如果云雀的猜测无误,港区的地震,贫民区的爆炸事件,甚至前段时间突然出现在城内的蝴蝶杀手,这一系列事件的背后都是他在牵针引线。”
这听上去像是一个应该由柯斯塔或枯叶处理的局面,而不是希琳或艾玛。但现在能和鱼鹰一起行动的似乎只有她,所以艾玛只好硬着头皮出面了。
“好吧,我要先和夜星打个招呼。只要他同意,我就陪你一起去。”
“太好了。我向你保证,孤岛监狱比外界传闻的更安全,事实上——”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整个世界突然倾斜了过来。在脑袋撞上车座的扶手时,艾玛才意识到是马车侧翻了。
她瘫坐在地上,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肚子里的内脏拧成了一团。她想呕吐,但是却没有呕吐的力气。
鱼鹰比她的情况好不了太多,但猎巫人的体质令他很快就恢复了清醒。
“佩吉小姐?你还好吗?”他关切地问。
“我……”艾玛茫然地看着自己手,她刚刚用手摸了摸头发,结果现在一片血红。
“真是太遗憾了,二位。”车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我本来只需要杀死这位女士就可以完成任务了……事实上,如果有选择的话,我并不想和猎巫人正面冲突。但既然你们正在计划揭露我的老板的身份,那么我就别无选择,必须在这里处理掉你们。现身吧,猎巫人,我知道刚刚那一下是不可能杀死你的。”
鱼鹰面色凝重地抽出武器,“躲在车里,”他说,“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