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篝火区今天真的有所不同。一路上除了几个醉得神智不清的酒鬼之外,居然没人跳出来拦他们的路。
希琳怀疑这和她刚刚在无名酒吧里听到的那个“和平日”有关。仔细回想一下,今天遇到的人似乎都在强调休息日不是惹麻烦的日子,莫非这一天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她把自己的怀疑告诉了柯斯塔。“拉曼达夫人刚刚提到了‘和平日’这个词。莫非在特定的日子里,篝火区的冒险者们会暂时休战?”
“暂时休战?”柯斯塔摸了摸下巴,希琳发现那里似乎多了一道浅浅的伤疤,“嗯……可以这么说吧。在这一天里,大家都会找回一点点文明人的理智,暂时把武器和脾气收敛起来。就算真都发生了某些不愉快,也不会用流血的方式解决。”
枯叶有些好奇,“难以想象冒险者们居然还有自制的一面……这是他们自发的行为吗?”
“不,这是第二律法的规定。”柯斯塔回答,“不过大家心里都清楚,如果还想继续享受这里的冒险者折扣、以及第二律法赋予的自由,篝火区就需要像和平日这样的休战期。这些都是为了确保大家不要闹得太出格。”
“真的吗?”希琳表示怀疑,“我之前收到的理赔申请单可不是这样说的。冒险者尤其是火印城的冒险者在处理委托时向来不计后果。”
柯斯塔耸耸肩,“他们只有在对待财物时才会变得,嗯,不计后果。但如果事情涉及到平民的性命,冒险者们就会变得格外小心。”
“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样。”枯叶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虽然篝火区里经常闹出人命,但死者似乎全部都是冒险者。”
“财物破坏是一回事,杀死非冒险者的平民就是另一回事了。如果商店经营者们的生命安全得不到保障,再高的税率优惠也不可能吸引他们来篝火区开店经营,不是吗?”
柯斯塔说着扬起下巴,指了指路边的一家铁匠铺。一个皮肤黝黑的铁匠正在处理一面盾牌上的凹痕。他看上去确实不像篝火区里的冒险者们那样紧张。
希琳很惊讶自己之前居然没注意到这一点。“原因我可以理解。”她说,“但是在决斗中避免伤害平民,并不容易吧?”
“确实有难度。所以为了确保这一点,篝火区的第二律法做了明确而详细的规定。任何可能伤及人命的决斗,都被严格限制在街道上进行,而且参战双方都必须是注册冒险者。”
她还是不满意,“但这依然避免不了意外伤亡,对不对?”
“的确,所以第二律法还有更多的规定。如果有平民在决斗中受伤,伤人的冒险者必须自己出资赔偿受害者;如果有平民丧生,那时就没有什么所谓的冒险者折扣了。审判法庭在审理杀人案时,可不会在意你是不是注册冒险者……”
一队骑着马的冒险者迎面而来。一个看起来像是队长的人朝柯斯塔点头致意,柯斯塔也用同样的方式回了礼。
冒险者之间居然这么友好,真让她有点不适应。希琳还记得自己上次来到篝火区时,这里的气氛是何等的剑拔弩张……就好像随时都可能有人被杀。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虽然遇到冒险者的机会不多,但仔细回想一下的话……虽然那些人都是趾高气扬、自命不凡的混球,而且特别喜欢破坏门窗,可他们从未伤害过平民的性命。
但这又引发了另一个问题,“感觉有点不太公平。”她轻叹一声,“既然冒险者造成人身伤害时不能免责,为什么财物损害就必须由魔法灾害保险公司出钱赔偿呢?”
“因为他们完成委托时带来的经济效益,足矣弥补他们偶尔破坏造成的损失,对吗?”枯叶说,“据我所知,所有通过冒险者行会分发的委托,行会都会抽取酬金的百分之十六作为中介费。试想一下吧,超过三百名注册冒险者,每天都在火印城和附近的四座城市之间奔波,完成各种各样的委托……中介费肯定相当可观。”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希琳恍然大悟,“那些钱最终都会流进公爵的口袋里,而他给魔法灾害保险公司拨款的金额,肯定比他们带来的收入要少得多。”
“完全正确。”柯斯塔证实了她们的推测,“所以公爵赋予了冒险者一定程度的自由,但并非无限度的自由。他不会容忍任何人在自己的城市内肆意妄为,一切破坏都必须控制在可被尽快修复的程度内。否则虽然城市守卫不敢进入篝火区,但冒险者行会的执行官毕竟是公爵直属手下。更不用说,城里现在还来了一名护国贤者。”
“哈,可你以前还说过,护国贤者根本不关心世俗事务。”希琳笑着说。
“我是说过,但大多说冒险者并不这么认为。”柯斯塔耸耸肩,“而且难道我说得有错吗?作为他的女翻译官,玛尔伦小姐,在过去的两周里,你见过他几次?”
希琳回想了一下,“唔……三次?”好吧,还有一次甚至只是单方面的见面,就在塞杜庄园的宴会上。护国贤者当时正忙着跟到场的贵族们客套,肯定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这个首席顾问似乎有些不称职?”枯叶说。
“好吧,看来的确如此。”希琳承认,“有时我真的很怀疑,巫师是不是已经把我给忘了。总感觉他并不是真的需要一名翻译官,否则他肯定会经常把我带在身边,不是吗?毕竟他平时要参加那么多的会议……至少他是这么告诉我的。”
“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会议。”柯斯塔指出,“这些位高权重的巫师都只关心他的研究,几乎无一例外。”
“以及屠杀精灵。”枯叶语调阴郁地补充了一句。看来她对巫师依然没什么好感。
希琳不知道现在这样的情况,是否也在恩德先生的预料之中。说起来,她一开始被荆棘团盯上,就是为了让她接近巫师,刺探情报。
但这个任务似乎离她越来越远了。
巫师来到这座城市已经十天了,希琳却一次也没见过他使用符文书写。而且不知为何,恩德先生似乎也对她失去了兴趣。自从那天晚宴上见面后,他就没再和她提起过这个任务。
肯定发生了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某些计划正在按部就班地暗中进行,而她却被蒙在鼓里。不止是她,枯叶也毫不知情。
她的思考被前方传来的喊声打断。一群身披长袍的男女聚集在篝火区的至善神殿前,他们之中的某个人正在高声宣讲着什么。围观者几乎堵住了整条街。
冒险者行会的大楼就在这条街的尽头。
“要绕路吗?”枯叶说着望向旁边的一条小路。
“那条路不通。”柯斯塔摇摇头。
“那些人在做什么?”希琳问,“如果是在讲道的话,为什么不去神殿里?”
“那些不是至善信徒。”枯叶说,“他们是最近突然冒出来的新教派的信徒,末日教。”
“末日教?”希琳抬起眉毛,“我怎么没听过这个教?”
“也许是因为你平时都忙着工作,没有什么闲暇时间?”柯斯塔说。
“好了,你就别挖苦我了。”希琳叹了口气,“我也不是自己想要那么紧张的,但感觉就好像有人在冥冥中安排好了一切似的,而且那个人肯定把我当成了笼子里的仓鼠。”
“笼子里的仓鼠?”枯叶困惑地重复。
“是个比喻。人们把仓鼠放进某种会旋转的笼子,然后它就会玩命跑个不停。”
“听上去真可悲。”
“听上去很像我。”
柯斯塔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好了,先别说了……保持低调,咱们要去冒险者行会就必须走这条路,所以最好安静地从人群里混过去。精灵小姐,麻烦你看好玛尔伦,别让她走丢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希琳有点不高兴。
“是啊,你不是,”枯叶露出微笑,“你是笼子里的仓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