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尔文站在床边, 他盯着蓝钻石皇冠酒店提供的那张床(“哦, 他们提供这个世界上最舒适的床垫”维吉利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回荡), 有一小段时间里他只能那样傻乎乎地站着, 然后全身动弹不得。
那个噩梦带来的恐惧感海潮一般涌过来,它们捕获了加尔文, 吞噬了他。
加尔文的理智明明知道那是只是一个梦,但是他身体里不属于理智的那一部分却已经彻底吓坏了。
他颤抖不已, 他有种强烈的直觉里德已经彻底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就在刚才,就在他的梦里, 那个男人已经被一种黑暗而扭曲的东西一口一口地吞噬掉。
而他正被困在睡梦之中, 对一切浑然不觉。
他恐慌而愤怒,甚至带着一点儿绝望。直到这一刻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如此胆怯。
他是如此害怕失去那个绿眼睛的男人, 他害怕失去里德, 害怕失去芙格,害怕失去维吉利和希斯图还有那只好狗狗梅瑟。
他们共同组成了加尔文那令人安心的同伴,然后他们走进了加尔文封闭又孤独的内心,擅自在那里找到了一个位置然后安顿了下来。
而加尔文正在因为他们的存在而变得格外脆弱,他已经非常不明智地在这个男人身上放上了太多期待还有……
加尔文全身颤抖了一下,他不愿意再继续深想下去,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定然是不美妙的。
回到现实,他倏然散去了自己身上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
“忘了我说的那些话。”加尔文低语道,他揉了揉自己的脸然后努力对着里德露出了一个笑容,“……我只是做了一个噩梦而已,而我现在正在迁怒你。我想这段时间的我一定有点儿发疯……”
“嘿, 加尔文,别这样说。我们两个都知道,是我错了……我发誓我以后绝对不会再做这种混蛋的事情了……”
里德半跪在加尔文的旁边,他仰着头看着加尔文的面孔然后小心翼翼地说道。
“我不应该让你担心。深夜从自己的同伴身边爬起来去酒吧这件事情听上去就很混蛋。你被我吓到了,你看,我至少应该给你留一张纸条。”
“没有必要。”
加尔文说道。现在的他看上去比之前要冷静多了,从表面看上去他已经完全整理好了自己的感情。
刚才那个显得善妒而刻薄又愚蠢的他就像是幻觉一般消失了,而加尔文正在努力挽回自己的颜面。
可他越是这样,里德看上去反而越是不安和窘迫。
“加尔文……哦,老天……”
在里德身上的性感和镇定自若在这一刻也消失了,他抓住了加尔文的手,看上去有些语无伦次,甚至没有办法整理好自己的语言。
好吧,也许现在的他确实有点失控——
红鹿非常兴奋。
他并非是那种会错认他人情绪的人,而他也非常容易地意识到了加尔文刚才的失态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细心地将刚才加尔文所有的情态都烙印在自己的记忆之海中。
他用力抓着他的天使,感受着自己手掌下属于加尔文的热度,吮吸着他皮肤中散发出来的幽暗而暖潮的香甜气味,仅仅只是这样而已,红鹿便觉得自己的身体内部快要燃烧起来。
他的肌肉已经绷紧到近乎快要痉挛,而当他再次发出声音时,他希望自己暗哑的声线听起来不要太过古怪。
“我想说,我可能只是有点该死的……独占欲。”
红鹿缓慢地说道,为了掩饰自己太过于炙热的目光,他必须低垂着眼眸不去看加尔文。
【你并不想吓坏他——还不到时候,远远不到时候。一旦你在现在没有忍住,所有的乐趣都会毁于一旦。】
他仿佛可以听见自己在心底对自己这样说道。
他的喉咙干渴得要命。
而恍惚中他自己的另外一份意识按捺不住地回答了他——
【加尔文即是所有的乐趣所在,只要你愿意你在这个晚上便能吸吮到这个世界上最甜美的果实……】
红鹿的呼吸加快了。
哦,是的,那当然没错。
无论是布置好一切然后按着剧本继续走下去直到终点,还是在这个夜晚直接遵循自己的本能,他很确信他的加尔文都会将这世上最美妙最甘甜的狂喜与幸福带给他。
就好比无论是加尔文的微笑,亦或者是他的脆弱与眼泪,都能瞬间点燃红鹿心底炙热而狂暴的火花一样——
“独……独占欲?”
加尔文并没有察觉到自己面前的男人内心涌动着多么黑暗又危险的情绪。
站在他的角度看来,里德在这一刻显得有些出乎意料的木讷与笨拙——他那英俊到没有一丝下次的面庞上漂浮着浅浅的红晕,长而密的睫毛微微簌动,似乎有些不安。
尤其是里德不敢与他对视这一点,愈发凸显出他那性感外表下青涩的一面。
然后,加尔文便听见里德有些僵硬的回话。
“我不想让你到人多的地方去……因为他们会注意到你……”
“我每一次都化了妆——”
“哪怕他们只看见了你的一根手指,也会让我觉得非常的不高兴——这样说也许会吓到你,有的时候我真想把那些看见过你的人的眼珠全部都挖出来,然后盛到银勺子里一口一口的吃掉,这样的话,他们接触过你的目光便也会落入到我的身体里。”
“哇哦……”
加尔文承认自己差点儿被里德这番话惊呆了。
“好吧,我想我现在在你心目中已经彻底是个变态了。”
里德有些垂头丧气地低语道,他依然没有看加尔文的眼睛。
在某些角度看来,现在的他与那个年轻又稚嫩的腼腆青年维吉利有点儿相似。
在短暂的呆愣后加尔文终于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唔,我想说……刚才那一番言论可真是有些危险……”
加尔文喃喃地说道。
“不过,听起来确实十分打动人心。你该不是那种说情话的天才吧?”
加尔文补充道。
里德有些颓然地耷拉下了肩膀,他过了大概十秒钟才终于鼓足勇气抬起头与加尔文对视。
“我发誓我说的是真的。”他轻声低语,每个单词从他嘴里说出来都像是裹上了浓稠又温热的糖浆。
他的瞳孔中的碧绿宛若深潭,潮湿而深邃到仿佛能将人的灵魂吞噬下去——
加尔文微微一愣,但很快,里德自己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吧,其实我在说这种话上面确实很有天分……”
一边说着,他一边在沙发上找了个位置然后依靠着加尔文坐了下来。
几分钟前萦绕在加尔文与里德之间的那种紧绷的气氛通过这一小段饱含着暧昧暗涌的对话终于松弛了下来。
“不过关于独占欲那一段是真的。”
里德靠着加尔文,轻声补充道。
“我确实希望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能够看到你——”
“关于我很害怕的那一段也是真的。”加尔文回应道,他无意识地额用胳膊环住了里德的肩膀,也许是因为那个梦的余韵依然留在他的身体里以至于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这种异常亲密的行为,“也许——我的意思是,你对我来说——”
只差一瞬,加尔文便要将自己舌尖萦绕已久的那句话说出来了。
毕竟他与里德之间的关系,也许也到了不得不下个确切定义的阶段。
但就在这个时候,来自于门外的一连串凌乱的脚步声打断了加尔文与里德之间的浓情暧昧。
“不……救命……不……”
必须要说的是,蓝钻石皇冠酒店不仅仅为它的客人们提供了世界上最好的床垫,它也提供了相当不错的房间隔音。无论是那凌乱的脚步声还是那凄凉的呼喊,实际上都轻微到难以辨别的程度。
但加尔文在自己的翅膀长出来之后,对声音和气流的流转变得超乎常人的敏锐。
“那是什么声音?”
他猛然顿住话头然后转向门口。
“……什么声音?”
在他旁边的里德非常短暂的呆滞了一下,然后才干巴巴且格外生硬地加上了一句疑问。
他在这一刻的演技堪称拙劣,只要加尔文稍加注意便能意识到恐怕这个狡猾的绿眼睛男人早在他之前就听见了外面的动静。
但幸亦是不幸,这一刻加尔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门外。
他的翅膀不受控制地从身后探出,翅尖的羽毛清晰地感受到了声波还有建筑细微的震颤,然后将那些动静传递给了加尔文本人。
红鹿为加尔文定下的豪华套房位于酒店的顶部,有单独的电梯直接通往房间。
但若是加尔文愿意,他也可以打开套房的另一边,那里有一条狭长而豪华的走廊,可以让他通往位于整座建筑物顶端的天际游泳池,他也可以从走廊的另一端进入通往赌场的隐秘电梯。
不过那呼救和脚步声都不是从那条装饰着后现代玻璃艺术品与丝绒地毯的走廊传过来的——
加尔文的目光在大厅里逡巡——红鹿观察着他,很轻易就发现加尔文正在追寻着厚厚的墙面之后,那可怜的小东西的移动轨迹。
“员工通道?”
加尔文皱了皱眉头,然后他披上了一件浴袍,快速地冲到了位于套房一侧的某个隐蔽门门口。
是的,很少有人会注意到,其实连接这这间豪华套房的走廊还有另外一条——没有装饰物,没有地毯,没有华丽而怪异到令人作呕的水晶,只有朴实而乏味的水泥墙面和惨白雪亮的乏味日光灯,不过为了最大程度地吸收多余的声音,地面铺上了一层类似硬化海绵的地毯。
这是酒店的工作人员进出房间的通道,除非人们有朝一日真的找到了魔法世界里的家养小精灵,那么从过去到现在,居住在这间房间里的人们所产生的大量生活垃圾(有的时候这些“垃圾”里也有不小心失控让自己high过头而死去的男男女女,当然,也有一些并不是自愿死去的漂亮年轻人)都是通过酒店工作人员用推车从这条隐蔽的通道运往外界。他们也会在恰当的时机沉默而悄无声息地进入房间,清洁地板与家具,他们的工作让这间房间里充满了金钱和权势的气息,但他们自己的存在感却淡得像是真正的空气。
加尔文曾经对那条密道表示过担忧,但根据里德的说法,走廊的另一端安排了人体检测与密码门禁,哪怕是清洁人员也需要经过严密的检查才可能通过。
但现在,这条隐蔽的走廊来了一位新客人,而且显而易见的是她并非是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工作人员。
几乎在加尔文打开那扇隐蔽门的瞬间,那可怜的小玩意便像是被猎狗追逐的狐狸一般连滚带爬地撞了进来。她差点儿直接滚到加尔文的怀里,但在那之前红鹿隐蔽地往前踏了一步,他把加尔文往后拉了拉(然后恰到好处的遮住了加尔文的脸),那惊扰了这美好一夜的可怜儿便跌在了地上。
但不得不说,比起加尔文以为的那种受害者,就是那种哭哭啼啼满脸眼泪花容失色的家伙,来人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野兽,还记得之前个比喻吗?被猎犬追逐的狐狸。
在地上飞快地打了一个滚后那人飞快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那只“狐狸”飞快地往加尔文与里德方向瞥了一眼。
借由这短短的一瞬,加尔文才看清楚那是个非常年轻的女孩,有雪白的脸和一头微微发红的金发,身材是那种未完全发育时特有的瘦长,手和脚都非常修长,胸口甚至没有线条。
在她的脸上涂着一层厚厚的妆容,此时已经完全花了,但即便是这样也能看出来她将来应该会成为一名相当美貌的女人。
“唔?”
看到房间有人,女孩有些震惊地抬了抬眉头。
加尔文有一种感觉,在这女孩的计划中是不应该出现他和里德的。
而加尔文此时其实也有点不知所措——在看到那女孩的瞬间,加尔文的心头一跳:女孩微微发红的金发在光线下呈现出一种奇妙的姜黄色。
恍惚间加尔文仿佛重新看见了伊莎的脸。
然而很快他便清醒了过来,伊莎的年纪比面前的女孩要小太多,而且伊莎可没有这个女孩的凶狠眼神。
不得不说,这女孩的一切都出乎加尔文的意料。
她确实就像是某种野生动物——狐狸或者鼬。微微上挑的眼角里有种与年龄不符的兽性与狠劲。
“哦去他妈的……%¥#……”
加尔文只来得及听见那女孩发出一声诅咒,然后她只看了加尔文与里德一眼便冲向了房间另一头的客用电梯。
可电梯的大门在没有权限的她面前没有任何反应。
那女孩只尝试了一下,便又飞快地窜回来,加尔文相信在有一瞬间,那女孩是想要挟持他们两人,强迫他们交出房卡的。
但实际上那女孩只是对上了里德的眼神,她的身形微微一晃,便又在一连串的咒骂中冲向了窗子——
“你打不开的,那是钢化玻璃。”
加尔文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忍不住对那女孩说道。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隐藏在浴袍下的翅膀微微一动。
更多人的脚步声出现了,只不过跟女孩轻盈如小鹿一般的脚步比起来,新的“访客”们脚步更加沉重,从落地的频率便可以听出来他们有着军事培训的背景。加尔文相信自己还听见了枪械的声音,在这一瞬间他整个人紧绷了起来。
里德猛然从背后搂住了加尔文,他带着加尔文退到了墙边,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加尔文的面前。
“别出来,我来处理这一切。”
加尔文猛然意识到里德为何会变得有些紧张,现在的他几乎没有任何掩饰的容貌的妆容,而他的翅膀就藏在一件薄薄的浴袍下方。
更不要说,他与里德的房间里现在还有一名不速之客。
“请你们帮助我。”
那女孩在发现无法离开这间套房后果断地转向加尔文与里德的方向,她说话时有一种东欧的口音,这然她原本就生硬而干脆的声音听起来愈发显得硬邦邦的。
而且加尔文看得出来,她仿佛并不觉得里德和加尔文会救她。
“那些人是变态,他们欺骗了我,他们说让我来做模特但他们把我卖给了一个老头子,我是未成年,在你们的国家这是犯法的对吗我不想被抓住……”
很明显那女孩竭力想要保持冷静,但是她的声音里还是逐渐染上了绝望。
加尔文好几次观察到她的目光正在房间内逡巡,他觉得她也许是在找武器。
别怕,我们会帮助你……
加尔文很想这样开口安抚那个女孩,但是他僵硬得太厉害了,他的喉咙仿佛被堵住了,连呼吸都变得异常困难。事实上如果不是他正靠在里德的背后他可能会直接瘫软在地。
而所有的变故描写起来稍显繁琐,可实际上一切都发生在很短的时间内。
那女孩甚至没有来得及把话说完,加尔文之前便听见的脚步声便已经来到了套房门口。
正如加尔文预料到的,那是一群身形魁伟的壮年男子,每一个人都穿着笔挺的手工西装,黑色的布料下方隐隐约约能看见枪套的形状。
一名面容清秀的男子在暗处挥了挥手,他让自己的同伴留在了走廊内侧,而自己走了进来。
“我很抱歉打扰到您,今天晚上我们的工作出了一个巨大的纰漏。”
他一步一步地踏入灯光的范围内,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了那个女孩身上——在听见他的声音的瞬间,那女孩就像是被隐形的机器抽去了所有的血液,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极其苍白,那双凶悍的双眼中溢满了极致的惊恐。
她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站在靠近窗口的位置一动不动。
加尔文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女孩,他比任何人都要更加清楚地知道那女孩此时已经完全陷入了僵直的状态,就像是被车灯倏然照到的小鹿一般,因为每一根神经都被恐惧所浸染以至于全身上下动弹不得。
“谁都能看出来你们的工作除了问题……”
里德把加尔文掩得更加严实了,他冲着那个男人大声地嚷嚷了起来,听上去就像是所有容易受到惊吓的愚蠢富豪一样。
“这个该死的女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会忽然出现在我们的房间里!!!”
里德继续喊道。
“他们是变态!请帮我打电话报警--唔唔唔--”
女孩还想再喊话,但是另外两名黑衣男人已经冲上了台阶,如同屠夫捆住待宰的羊羔一般轻松地按住了那女孩,然后强行将她带离了房间。
那女孩疯狂地挣扎了起来,明明嘴已经被堵上,喉咙里崩落的破碎呜咽还是令人心颤。
“不……”
加尔文的嘴唇颤抖,他不受控制地想要开口帮帮那女孩。却被里德不做痕迹地用力握住了手腕。
“变态?该死的你们这里是在做什么违法的活动,那女孩说她还没未成年——”
“我谨代表蓝钻石皇冠酒店对阁下致以最深切的歉意。”
那名清秀的男人轻柔地打断了里德的大喊大叫,他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有诚意,但与声音中的诚恳截然相反的是他的视线——
他伪装的很好,可红鹿可不会错认他眼中的冰冷。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以为七夕节我会让这两个人告白并且美滋滋地确认心意吗??!!!!
嘻嘻嘻嘻嘻……
【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