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江北大吃一惊,他完全没有想到,刘宣放着好好的河南站站长不干,竟然向段逸农提出要到杭城站去当他的手下,这也太荒唐了吧?
“段主任,”他连忙打断刘宣的话,对段逸农说道,“刘站长是被您夸奖了几句高兴傻了,脑子一糊涂就胡说八道,您千万别当真!”
一边说着,林江北一边扭头对刘宣使眼色,“刘站长,您还不赶紧给段主任道歉!”
“林特派员,我是真的想到你的手下工作,并不是一时糊涂!”刘宣正色看着林江北,“也真心希望你能够给我这个机会!”
林江北叹了一口气,无语地摇了摇头。他真没有想到刘宣脑子竟然这么轴,自己明明已经给铺了好台阶,他硬是不愿意下来。
怨不得当初他在浙警正科二期毕业的时候没有通过茅人龙的考核,被选入杭训班去学习呢。这样的脑子,实在是不太适合从事情报处的工作啊!
林江北一边心中吐着槽,一边回头望着段逸农,心里猜测着段逸农会被不识好歹的刘宣气成什么样子。却没有想到,段逸农脸上非但没有丝毫生气的模样,反而是对刘宣露出一脸异常欣赏的样子。
林江北这时候心里忽然间闪过一丝明悟:也许刘宣这样做不是脑子轴,而是有目的的投段逸农所好?
他心里正盘算着,却见段逸农笑呵呵地冲着刘宣点了点头,“呵呵,有想法啊!刘宣,你可要考虑好。河南站虽然只是一个丙类站,但是这个站长也不是谁想当就能够当的。你如果错过这一次,说不定今后几年之内,都不会再有什么机会升任站长。”
“处座,卑职考虑得很清楚!”刘宣说道,“当年卑职没有能够进入杭训班深造,一直是卑职内心中最大的遗憾。所以官职大小卑职真的不在乎,只求能够有一个在林特派员这样的杭训班优秀毕业学员身边一个学习的机会!”
段逸农把目光从刘宣身上收回来,望向旁边的林江北,就如同望到了当年的自己。
情报处的前身是“联络组”,“联络组”的前身是“密查组”。在密查组时期,段逸农是义务为常校长收集情报的,既然没有报酬,也没有工作竟然,更没有办公地点。但是这还不是段逸农最苦逼的时期,因为密查组时期好歹是一个“组”,虽然没有经费没有报酬没有办公地点,但是好歹有几个志同道合的伙伴一起为常校长工作。
那么段逸农最苦逼的时期是什么时候?当然是段逸农在加入在密查组之前,段逸农当时连进入密查组的资格都没有,只能是单枪匹马地为常校长义务收集情报,也就是所谓的“跑单帮”的时期。
段逸农此时看到林江北和刘宣,就想到了当年自己跑单帮四期的一件事情。
那还是一九二七年十二月,当时段逸农单枪匹马跑到河南,去策反唐胜志的部队,却因为消息泄露,被唐胜志通缉。
就在段逸农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段逸农听说唐胜志手下的宪兵营营长周围龙是黄埔军校四期毕业生,于是就深入虎穴,独闯宪兵营,以“良臣择主而仕”的道理,劝周围龙认清形势、效忠校长、共创伟业等等。
一番话下来,周围龙心悦诚服,当时就拜段逸农为义兄,亲自护送段逸农出城,还提供了唐胜志部的重要军事情报。
这还不算,没过几天,周围龙连自己的营长都不当了,直接投奔了当时还在“跑单帮”的段逸农,跟着他搞情报去了。
当时段逸农之所以这样做,实在是走投无路,除了铤而走险,“死中求活”,冒险去找周围龙之外,已经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但从周围龙的角度看,确实搞不懂他是怎么想的。因当时的段逸农,不过无名小卒而已,连顿饱饭都吃不上,如果是说周围龙是贪图日后的“荣华富贵”,显然过于简单。
所以段逸农事后在总结这件事情的时候,除了佩服自己强大的说服能力之外也暗自感慨周围龙古风尚存,能够为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而舍弃自己已经拥有的一切。
只是段逸农却没有想到,今天又在林江北和刘宣身上看到同样的一幕。林江北甚至就没有展开什么说服工作,单凭着自己的个人魅力,就能够让刘宣放弃河南站站长的职位,心甘情愿到杭城站给林江北当一名手下。
段逸农也正是想起这件事情,所以才没有因为刘宣不识好歹,抗命不尊而暴怒。相反,他心里对刘宣还充满了欣赏,虽然刘宣打算效命的对象是林江北而不是他段逸农。
“江北,刘宣也是一片诚心,要不,就让他跟你到杭城站去工作?”段逸农目光闪烁了一阵,开口说道。
“段主任,不是我不想让刘站长到我们杭城站去。”林江北说道,“我只是怕委屈了刘站长,尤其是他立了这么大功劳的情况下。”
“这个不是什么大问题!”段逸农摆手说道,“你之前不是也是以少校军衔兼任的杭城站情报组组长吗?只要把刘宣的军衔提上去就可以嘛!”
说到这里,他扭头问刘宣道:“刘宣,你现在还是上尉军衔吧?”
“报告处座,我目前还是上尉军衔!”刘宣回答道。
“那就按照丙类站长的待遇,给你提成少校吧!”段逸农说道,“至于说具体职务,我还要跟周凤山、杜成虎商量一下,看看给你怎么安排合适!”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问林江北道:“江北,你说呢?”
都到这个地步了,林江北自然知道自己也拒绝不了。刘宣军衔如果能够提到少校,即使担任的职务低一点,也不算太吃亏。更何况从林江北内心来说,也是非常希望能够有刘宣这么一个得力助手的。
于是他就点头说道:“只要刘站长不觉得委屈,我自然是没有意见!”
“那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了吧!”段逸农说道,“刘宣,你把河南站那边的工作交接清楚之后,就可以到杭城站去了。”
说到这里,他又扭头看向柳一舟,“柳一舟,这样的话,就要委屈你在河南站那边多呆一段时间,等这边定好河南站站长的人选之后,你才能够到汉口站去上任。”
柳一舟自然满口答应下来。
“经济方面的奖励以及河南站相关人员的奖励,按照本部相关规定执行,明上上午以炎书记会具体跟你们谈!”段逸农拿起笔填了两张支票分别递给了柳一舟和刘宣,说道:“两百元是我个人给你们的奖励,你们难得来一次南京,趁着这机会四下走走,感受一下首都的繁华吧!”
柳一舟和刘宣本想推辞,但是看了林江北的眼色,就改变了主意,千恩万谢地接过支票,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段逸农又对林江北说道:“江北,按理说我应该留你吃一顿晚饭。但是磺胺注射针剂的项目太重要,这件事情宜早不宜迟。你还是抓紧时间赶回杭城,跟徐蛮子商量商量。毕竟咱们今天谈的,都是咱俩的意见,万一你徐叔叔不满意呢?正好晚上六点半有一趟开往杭城的火车,你现在动身的话还来得及。”
虽然说让徐铁成参加磺胺注射针剂项目就是给徐铁成送钱,但是林江北这个时候也不敢拍着胸脯百分之百说徐铁成一定会同意他方案。而且也正如段逸农所说,这个磺胺注射针剂项目确实是越早确定下来越好,于是就也就不在段逸农这边多耽搁,坐上情报处的专车,赶往南京下关火车站,坐上开往杭城的火车。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折腾,第二天早上八点,火车终于抵达了杭城站。
林江北从头等车厢的车窗向外望去,却看到整个杭城站戒备森严,站台上不仅站满京沪杭甬铁路警察局的警察,而且还有十几个自己在杭城站情报组的下属人员,其中带队的正是情报组副组长张敬本。
林江北顿时纳闷了起来。因为他打算一下车就直接赶到省保安处去见徐铁成,所以就没有通知杭城站情报组的下属人员过来接站。可是现在为什么张敬本会带着情报组的人来到了站台上呢?
等火车停稳之后,就看到情报组的人员两个人一组,再搭配着几个铁路警察局的警察,直奔各个车厢的出口而去。而张敬本则领着两个组员和几个警察站到了头等车厢门口。
咦?怎么回事?看样子张敬本不像是来接自己的啊!
林江北站起身来,抢在其他头等厢旅客之前走出车厢门口,“老张,怎么回事?”
张敬本却没有想到竟然会见到林江北,楞了一下之后,连忙把林江北从车厢门口拉开,低声汇报道:“组长,我们接到南京方面密电,说古贺小组的间谍头目古贺熊田混进了这列火车上,我们奉命前来抓捕!”
“古贺小组?”林江北眉毛动了一动,“消息可靠吗?”
“是朝鲜干部培训学校保卫科发给周局长的密电,”张敬本小声说道,“消息应该是绝对可靠的!”
“那这个古贺熊田坐在什么车厢?有什么外貌特征?你们掌握了吗?”林江北又问道。
“如果掌握了,就直接让铁路警察在火车上动手了。”张敬本摇头说道,“就是因为没有掌握,所以才在杭城站这个终点站采取全体旅客进行搜查甄别的这个笨办法。”
说话之间,就看到情报组组员在铁路警察的配合下,把火车上的所有旅客都赶下了车,黑压压地站满了站台。这个时候,林江北的目光不由得一凝,只见隔壁二等车厢站台上有一个熟悉的面孔,正是王小犊的上线,李记中药铺的李掌柜。
李掌柜虽然看着面色如常,但是目光却时不时扫向距离他不远处的一个中年男子。那个中年男子不露痕迹地缓缓往人群里退着,似乎在有意地拉开与李掌柜之间的距离……
林江北心里一动,就对张敬本说道:“老张,看来我真是劳碌命啊!坐一趟火车,还赶巧碰上你们的搜查行动!这样吧,你把旅客都集中起来,我帮着你一起搜查甄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