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背影,正是好久不见的微子启。庚儿被他抱在手上,正嬉闹着。
“嫂嫂!”微子启看着我谦和地笑。我这才想起,我现在的身份,是姜后。
我苦笑着,走近他,细细打量他,两年多不见,那个任性的孩子总算长大,也总算回家……我灵光一闪,他不就是保得庚儿安全的不二人选么?于是我从他手中抱过庚儿,又拉起他的衣袖,大步向我寝宫走去。
“嫂嫂!”微子启被我拉的狼狈,连连唤我。
我不语,只是拉着他,进了我的寝宫。早有人奉了酒水等我。商代无茶,万事的饮品都是酒,所以我来了这么久,也练得好酒量,找庚儿累的口渴,便连忙端起一杯一饮而尽。然后又拿起一杯,递给微子启。
他微怔地看着我:“嫂嫂?”
我指指自己的脖子,摇了摇头。
他也低头不语:“嫂嫂又是何苦……”
我气极,为何人人都认为我是那咎由自取的妒妇,纣王也是,他也是。除了我的庚儿……
我眼圈微红,看着怀里的庚儿,他倒好,又睡了过去。
我想了想,撕下一块衣裳下摆的褐色薄绢,又用酒水沾了手指,在那薄绢上画了把剑的形状,递给微子启。
他果然大惊,仔仔细细看了我,又看看画,犹犹豫豫道:“姐姐?!”
我重重的点头,即使这一切对他来说也是匪夷所思,他也必须迅速消化接受。
“怎么回事?”他问我。我摇摇头,我也不知具体的情况,怎么跟他解释呢?只能指了指庚儿,指了指他,又指了指宫外。
“你让我带孩子走?”微子启更是大惊,“且不说太子的身份高贵出宫不易,就是我也不能把姐姐你丢在这么凶险的地方啊!要留,我禀明王兄这一切,还姐姐个公道,让那些害姐姐的恶人得到报应;要走,我们一起走,一起离开这是是非非!”这痴儿,脾气又上来了……
我只能指指自己,再指指他,最后又指指宫外。
“姐姐肯跟我走?”微子启大喜。
我急了,之至怀里的庚儿,竖起一个指头;再指指自己,竖起两个指头。
“姐姐是说,庚儿第一,你第二……”微子启试探着我的意思道。
这下对了,我重重的点头。
“所以我先送庚儿到安全的地方,再来营救姐姐?”微子启这小孩,端的是玲珑剔透啊!我重重的点头。
“可是这宫中,到底是谁害姐姐?我一定要留下人来保护姐姐。这样我才能放心地先离开。”微子启的固执劲又上来了。可是怎么这么笨呢?我现在跑到姜后的身体里,当然是她害我的!而且我自保还是有能力的,凭着那把剑,我只要画给纣王看,他也一定会明白我是谁了。所以当务之急,还是送走庚儿。于是我只能继续恶狠狠瞪着微子启,直到他叹了一声:“姐姐,为什么每一次,你都在乎别人胜过你自己呢?”
等不及我自己的寿宴,微子启带着我的托付和武庚离开了朝歌。他临走对我说,姐姐,我一定会回来救你;庚儿,也一定会安全的。姐姐,你要保重自己,不要再被奸人害了去。他已是有些了然,那个害我的人到底是谁。只是他说不出口,因为他和他的王兄一样,印象里只有那个端庄娴静的美好姜姝。
没有了庚儿,我更加孤寂。除了那个把我认成姜后的小宫女,再无一人亲近我,这情形,倒与我本来的宫中颇为相似,只是那时是我素爱清静,此时是人人都不敢与我亲近。姜后本来就不得宠,如今又成了妒妇,失宠是难免的事情,连奴隶都是识时务的,自然都不往来了。
我正好静静地待在宫中,将一些旧衣服拿来裁剪,反正拿新布料是别想了,不如先做出一个样子来,反正我的目的只是让纣王知道真相,衣服的华美倒不是重点。
“你以为这样就安全了?”本来静悄悄的殿里突然冒出一个恶毒的声音。我背后一凉,慌忙手忙脚乱地收拾布料。可惜晚了,“妲己”早抢先一步,抢走我手中的半成品。
“这就是你狐媚大王的方法?”她露出讥诮的笑容,突然面色一肃,“果然留不得你的手!”声音里透出一股寒意,沁的我的心也凉起来。看着从她背后闪出的身形魁梧的大婶,我心里已默默接受了即将到来的厄运……
只是为什么?我悲悯地看着她。
她讥诮地回看我:“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怜悯别人?为什么我要让自己背负骂名呢?为什么不让你又受折磨又背负骂名?”
她又俯下身子,凑近我的耳畔,用只有我俩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顺便我也想看看,大王对你的感情的底线。你知道么?昨夜我才真正当了王的女人。他的表情真的很温存,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他。可惜我并不感到幸福,然后我才发现,原来我对他的爱,早已化成恨。”听到她居然用我的身体……我深叹一口气,我和纣王?我一直以为我还没准备好,纣王顾忌着我的感受也不曾,居然被她……虽然对她的行为很不齿,但我更加同情她,不是对你的爱,怎能真心幸福?姜姝……我真的很想告诉你,很想劝诫你,不要再这么自我折磨了。
她似被我的目光激怒,怒极反笑道:“还不生气么?好。”她拍了拍手,那几个身形魁梧的大婶便亮出了雪亮的刀一步步向我逼来。
我下意识退缩,终于抵到墙角。刀终于挥了下来……一开始我还感到疼痛,到后来我便昏厥过来……
待我醒来,屋子里没有一个人。姜姝正坐着桌边看着我。我试着动了动身子,无尽的疼痛袭来。我恐惧地低下头,“不!”嘶哑的嗓子终于也发出破锣一样的声音。原来我尽在一个坛子里!我的手脚都没了!地上到处都是血,都是我的血。
“妲己”只是坐着,冷冷地欣赏这一切:“还怕你受不住死了,就枉费我这一番心意了!”
我愤怒地瞪着她,第一次,我开始痛恨她的恶毒,开始想杀了这个女人。因为在我眼里心里,她都不是一个女人,她只是一个恶魔,一个嗜血的恶魔!
“终于开始恨我了?”她看向我,声音平静而淡漠,“在我看着大王不离不弃照顾你时,在大王把你的野种立为太子时,在大王看我的眼神都是歉疚时,我心里的痛,不比你现在身上的痛少!是时候,也让你们痛苦了!现在还不是你最痛苦的时候,你记着,我会让你知道,对一个人寒心的滋味。大王看上的,也不过是一副皮囊。”
她拂袖而去,留下一地猩红,疼痛,又将我陷入昏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