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
埃贝尔用不含任何感情色彩在内的冰冷语气朝艾伦说道:
“你该不会是……在布列颠尼雅帝国呆久了,对这个国家、对这个国家的人产生感情了吧?”
埃贝尔的话音刚落,艾伦便连忙急声道:
“不!不是的!”
埃贝尔没有理会艾伦的这句辩解,而是用更加高昂的语调朝艾伦问道:
“那你刚才脸上的犹豫之色是怎么回事?”
“我、我……”艾伦支支吾吾了起来。
“艾伦,你还记得你在6年前是怎么跟我们说的吗?”
埃贝尔脸上的不善之色越发浓郁了起来。
“6年前,你败在苏诚的手上,投降了布列颠尼雅帝国。”
“在投降布列颠尼雅帝国后,你马上向国内传信,跟陛下说:你此次投降,只是诈降,为的只是打入布列颠尼雅帝国内部、为的只是做个间谍。”
“听到你这么说后,陛下才下令放下原本就要斩到你妻子和你儿子身上的屠刀。”
“这6年来,你没有为你的祖国做出任何的贡献,没有传回来过重要的情报,也没有偷偷毒杀或陷害布列颠尼雅帝国的任何一名重要人物。”
“我们只看到你不断在布列颠尼雅帝国获得重用、晋升。”
“换做是其他没有耐性的君主,恐怕早就把你当成已经彻底忘记祖国的叛国贼,将你留在祖国的家人全部屠戮了。”
“幸好陛下宽宏大量,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你。”
“为什么?因为陛下一直相信你还是心系祖国的,相信你总有一天能在紧要关头,发挥出巨大的价值的。”
“现在,艾伦,你回答我——你到底是布列颠尼雅人,还是法兰克人?”
“我是法兰克人!”在埃贝尔的话刚说完,脸上早已满是冷汗的艾伦便连忙高声道,“我从来没有产生过背叛法兰克帝国的想法!”
“既然没有的话,那就乖乖地按我刚才所说的话去做!率领你麾下的乌列尔骑士团反叛布列颠尼雅帝国!”
说到这,埃贝尔顿了顿。
随后,他脸上的不善之色如冰雪消融一般,迅速消失。
转眼之间,埃贝尔的脸上又重新出现了那抹带着古怪之色的微笑。
“艾伦,你如果真的对布列颠尼雅帝国和这个国家的人产生了感情、不愿反叛布列颠尼雅帝国,也无所谓。”
“毕竟你如果不愿重回法兰克帝国的怀抱的话,我们也的确不能拿你怎么样。”
“我们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从你那还留在法兰克帝国的妻儿讨债而已。”
说到“讨债”这个词汇时,埃贝尔特地加重了语调。
而艾伦在听到“讨债”这个词汇后,自然垂下的双手也攥得更紧了。
“你好自为之吧,艾伦。好好想想看——你到底是法兰克帝国历史上第一次以平民之身跻身大将之列的艾伦·琼斯大将,还是布列颠尼雅帝国的四御骑士艾伦·琼斯。”
说罢,埃贝尔便转身离去。
就在他即将离开艾伦的视野范围时,他再次补充道:
“我只给你5天的时间考虑,如果5天后我还是没有看到你率领乌列尔骑士团掀起叛旗,我就回国向陛下禀报——艾伦已经不再把自己当成法兰克人了。”
……
……
等艾伦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他居住的营帐里面了。
他是怎么离开那片树林、怎么回到军营、怎么回到他的营帐——这些事情,他一个也记不清了。
从埃贝尔离开到现在,艾伦一直处于相当恍惚的状态。
因为没有点油灯的缘故,营帐内很黑。
所幸的是,即便是如此黑的环境,艾伦还是可以勉强周围的物事的。
连铠甲都还没有脱下来的艾伦挪动着沉重的双足,将自己挪到自己的床铺旁后,便一屁股坐在了床边。
在床边坐定后,艾伦便弓下了腰,双手手肘撑在自己的两只大腿上,头埋得低低的。
原本体型相当壮硕的艾伦,此时就像一个佝偻的老头一般,腰上仿佛没有一根骨头,呈现软趴趴的状态。
今晚的月光很皎洁。
皎洁的月光,艰难地穿透军帐帷幕的缝隙,撒进帐内。
月光如山一般压在正坐在床边、身形佝偻的艾伦身上。
“我们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从你那还留在法兰克帝国的妻儿讨债而已。”——埃贝尔刚刚和艾伦说的话,在他的耳畔不断回响着。
此时,艾伦回想起了已经阔别6年的妻儿的音容样貌。
艾伦已经在布列颠尼雅帝国呆了6年之久,因此自然而然也和自己的妻儿有足足6年未见。
艾伦在故国有一妻一儿。
妻子妮法·兰纳,儿子亚当·琼斯。
和他们分别时,儿子亚当还只有13岁,妻子妮法还只有35岁。
而现在,时隔6年,儿子现在都已经19岁了,妻子也都已经41岁了。
6年未见,对他们样貌的回忆,也都变得模糊不清了起来。
在想起妻儿样貌的同时,艾伦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其他人的样貌。
大胆起用他为骑士的戈泽文。
一起在“夏风”攻势中并肩作战,没有因他降将的身份而嫌弃他,对他格外热情的阿尔伯特。
格外有缘、总是一起搭档作战,现在又一起管理、指挥乌列尔骑士团的恩利。
以及……一直都在重用他的伊尔莎……
这些人的在艾伦的脑海中依次闪过。
在回忆起这些人的脸庞后,艾伦又回想起了和这些人呆在一起的时光。
虽然对阿尔伯特的热情很不适应,但意外地并不讨厌阿尔伯特……
一起平定西部的匪患、一起率领乌列尔骑士团的一部分部队和铁甲锐士参与“极光”攻势、一起管理乌列尔骑士团……自加入布列颠尼雅帝国后,便总是和恩利结成搭档,虽然和恩利的年纪差了20来岁,但和恩利意外地很合得来,跟他合作相当地舒服……
对他总是关照有加,一直都重用他,亲切和善地不像一个君主的伊尔莎……
“可恶……”
艾伦将原本就埋得很低的头埋得更低了一些。双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脸颊。
“我如果没有来到布列颠尼雅帝国就好了……”
月亮像是听到了艾伦的这声满是痛苦之色、带着哭腔的低呢似的,在厚厚云层的掩护下,悄悄地隐去了身形。
原先照进帐内的月光越发黯淡。
转眼之间,帐内重回一片黑暗。
而艾伦的身形,也隐没在这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