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省城下来的胡新瑞，心气是很高的，他在来到林夕市之前，都没有了解过林夕市，更别提小小的西贝县，当他的奥迪A4驶进西贝县的的道路时，他的目光扫过道路旁老旧落后的建筑物，眼中满是不屑。

甚至那一瞬间，胡新瑞觉得道路上扬起的尘土污染了自己刚刚洗过的车子。

这是胡新瑞的优越感。

他觉得自己“下嫁”到西贝四中来当个副校长就是来改变西贝县的教育事业的，但是他的思想却不是林平那种从微小做起，去熟悉了解当地环境然后脚踏实地改变，胡新瑞的思想是带有那种高高在上的、指手画脚的改变。

这是，很多教育改革者的通病，或者说改革者的通病，特别是那些从大城市来到小城市的人，从国外回到国内的人。

但是胡新瑞万万没想到，从进入西贝四中的第一天他就被打击到了，在西贝四中待了一个周，经历了西贝四中的期末考试、试卷讲评、周末活动和表彰大会，他从豪情壮志变得手足无措。因为，他没想到，西贝四中和他所想过的任何一所“县城高中”都不一样，这根本就不像是一所公立的、贫困县的垃圾中学。

胡新瑞曾经设想过的改变，西贝四中都已经做到了；胡新瑞没有想过的，西贝四中也已经做到了，西贝四中没能做到都是受现实条件的限制不能开展。

胡新瑞待在他的副校长办公室，站在窗前，突然就有一种无力感，西贝四中做的越好，林平做的越好，他能够顶替林平的机会就越愈发的渺小。毕竟，当初胡新瑞可是奔着能当校长才来到这穷乡僻壤的。

而更让胡新瑞对“校长”一职感到绝望的是，西贝四中这所学校的师生对林平的忠诚度和拥护程度是如此之高，林平已经真正成为了西贝四中这所学校的灵魂。

胡新瑞敏锐的察觉到，整个西贝四中几乎都不欢迎自己的到来，除了校长林平，如果他真的顶替了校长林平的位置，他心里很清楚会是什么局面，特别是政教处主任秦万山那双笑眯眯的眼睛里，看向他是分明蕴藏着一丝丝的警告的意味。而教务处主任陈伟行，眼里更是掩饰不住地敌意。

而且西贝四中的老师们，见到胡新瑞总是恭敬客气的喊道：“胡副校长好”或者“副校长好”，“副”字念的特别重，或者在胡新瑞耳朵里听起来念的特别重。

胡新瑞自然不能够明白林平和西贝四中的师生一同从被鄙视和嫌弃的垃圾堆里爬出来，爬到现在可以受到旁人的平视乃至一点尊重，那是一种什么的感情。

胡新瑞夜里睡不着觉，甚至偷偷的点起烟抽了起来。

胡新瑞老婆打电话问他：“怎么样？”

他也只是笑笑说道：“挺好。”

西贝四中现在确实挺好，但胡新瑞的心里并不是很好。

而随着胡新瑞的到来，西贝四中也产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无论怎样，西贝四中的领导层是时候做出一点儿改变了。

林平来到西贝四中三年，做出了很多改革，唯一没敢动的就是学校的领导架构和老师布置，充其量就是招聘了秦万山补上了西贝四中政教处主任这个空缺的位子，然后秦万山靠着自己的能力和魄力隐约坐上了西贝四中二把手的位子，虽然名义上代行副校长一职的总务处主任李新国是西贝四中二把手，但实际上秦万山在四中的地位比李新国更高，李新国自己也认了，见到秦万山都是恭恭敬敬的。

三年来，林平一直没动动学校的领导层，是因为自己势小言微，需要稳住西贝四中错综复杂、盘根错节的教师群体，动了容易出乱子，而现在随着自己在西贝四中树立了威信，西贝四中的改革发展已经趋于稳定，而且胡新瑞的到来又是天赐的良机，西贝四中的领导层该动一动了，虽然还不是大刀阔斧改革的时候，但是也该做做热身运动、松松土了。

这次动，就是副校长的人选，除了空降过来的胡新瑞，还需要再安排一个副校长。一个校长，两个副校长，这是西贝四中最合适的安排，再多一个副校长就有点人员冗杂的感觉。

而关键问题是，另一个副校长选谁：

政教处主任秦万山？

总务处主任李新国？

教务处主任陈伟行？

甚至高三年级主任周红星和高二年级主任孙为国也是很够资格的。

林平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但他要和秦万山商量一下。

月黑风高，夜深人静，校长办公室里没有亮着灯，但却有两个男人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正是林平和秦万山。

“老秦，不和你绕弯子，这次找你，是商量咱们四中副校长人选的事，县局把副校长人选的权利放给了我，我提名，县局委任，”林平转头看向秦万山，郑重的问道，“你觉得谁合适？”

秦万山背着个手看着窗外黑色的原野，在原野的尽头有些亮光，那是城区的光点，而这片郊区除了四中的校园几乎是一片漆黑。

秦万山沉吟了一下说道：“让我说，你会选陈伟行。”

说完，秦万山转头看向林平，两个男人深邃的黑色的眼睛在黑夜中交汇，林平微微一笑：“为什么？”

秦万山也笑了起来：“你小子人精，就说我猜的对不对吧。”

林平没有任何避讳笑着点了点头：“对，我是想推陈主任担任副校长。因为陈主任年轻有活力，在四中多年也比较有经验……”

“停停停！”

林平话还没说完，秦万山赶紧打断说道：“行了，这夜深人静的，又没有别人，你跟我说这些官话套话有什么用？我来说说你的真实想法吧。”

秦万山继续说道：“我不当这个副校长，便可以压住很多异议，比如说周红星、孙为国他们两个，看到我都没当上副校长，心里的怨气便没那么大，觉得连我秦万山都当不上这个副校长，他们心理便平衡了一些。我秦万山都不说什么，他们便也不好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