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足协的文件里，国家队队长只有一人，就是王艾。其他三人其实都是队内鉴于威望、实力、教练组信任等等因素而临时设立的“执行队长”，那么理所当然的，足协给的那点队长工资也没他们的份儿。

走到一片树荫下，正好有一条长椅，两人便坐下休息，赵旭日的吐槽就没停过，一直吐到口干舌燥了才停下咕咚咚喝水，王艾这才笑嘻嘻的道：“那我把这一年的队长工资给你？”

“你可别闹了老大。”赵旭日推了王艾一把：“我是干的太累了。”

在王艾的笑声里，赵旭日感慨：“有时候我看武磊、张琳梵他们就想，像他们那么什么也不琢磨不是挺好的？我才比他们大几岁啊就跟他们家长一样什么都得操心？”

王艾瞅着赵旭日：“要不，你放下，我来？”

见赵旭日神色犹豫，王艾朗声大笑。

赵旭日也不好意思的笑道：“其实我看他们还有一个想法，今年我30了……诶呀妈呀，老大，我都30了，他妈的，什么时候这么老了！反正我都30了，离退役也没几年了，这时候才明白，这足球啊就是这样，上场干不了几年，绝大多数时间还是在场外。现在我就理解了当年高指导和我们那时候的事儿了，高指导那小眼神儿总是恨不得你们滚下来我上去踢的样子，还有恨不得为什么不原地缩小和我们一起踢球的样子，我就明白了。”

“所以呢，当队长也是为了以后，也不远，大概就是几年以后吧，这说出去也好听不是？放句大话，2013联合会杯冠军，是我领导出来的。不管以后找工作还是干点啥，这总是一个优势。”

“那就好好干，我这我对你说的，也是对老周说的。这一年多你们搭班子一正一副配合的不错。虽然我来的不多，但听你们说话，看你们谈事情，再结合国家队的动态就知道。这中间有多少磋磨，等过些年你们回头再看就是付之一笑的事儿。可要不经过这个过程呢？有些事儿你就永远不知道，有些感受不经历过就永远没有。”

说到这，王艾也忽然感慨：“其实人生啊，总是在不断重复。领导能力、抗压能力这些东西都是锻炼出来的，能在万众瞩目、干系巨大的国家队把队长这活儿不说干的多么完美能干利索了，将来就很难有什么处境难住你。说到底，当过队长为什么被人高看一眼？能力呀，人家都知道这队长不好干，干好了很厉害。”

赵旭日叹口气：“可有些事儿我是心里真没底。”

“你们先干，高指导、教练组不吭声那就证明你们干的在圈里，顶多是个人领导风格的差异。那既然没错你们怕什么？真错了，他们也不能干看着不是？高指导要退了，我也一大堆事儿，你们要珍惜这个机会，使劲折腾，反正有人给你们兜底。”

见赵旭日还是愁眉不展，王艾笑道：“实在不行不还有我呢么？连高指导下课这事儿我都能摆平，你觉得还有什么国家队的事儿我摆不平？你和老周其实是在一条必定胜利的道路上跑，这就是兜底的意义。所以，你们怕什么？干就完了，我当年要是有这么个人给我兜底，我胆子会比现在大的多。”

“还大？你都骂足协了！你可是归人家管啊！”

“哪算什么？足协当年就不敢动我，何况还是高指导请的我。等足协觉得我不是玩意想收拾我的时候，我已经去过世界杯了，那谁还敢动我？”

“那你还想怎么胆大？”

“没想好，但是有一点，就是我现在是成年人了，有些事儿不能干了。可当年我是小孩儿，只要不违法，我想干什么干什么，所谓童言无忌，什么领导都得忍着点、让着点。你说我有这优势，队里再有个谁也不敢弹弄的人撑腰，我要不玩命折腾那还是我吗？别的不说，就在国家队混饭吃的谁敢来？我都把他们撵回家。”

“我现在也想。”

“不行了。”王艾叹口气：“别说你，就是我也不行，不是做不到而是不能做。所谓领导能力，什么叫领导？员工可以只有一个侧面，而领导必须面面俱到，也就是黑的白的你都得懂，都得善加利用，化不利为有利，这才叫领导能力。如果一张白纸一样，按照表格一项一项安排工作，那就什么领导？那叫办事员。当然了，心中是非观得有、价值观得正，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这样做工作的时候才会方向明确，不破底线，不出问题。”

“你是队长，你就得承受这些。训练场上是身体的锻炼，领导岗位是心智的锻炼，而锻炼，都辛苦。”王艾拍拍腿站起身：“国家队就是一栋房子，高指导他们设计了大框架，你们就是装修工人，也是维修工人。看着你们好像很忙，其实最大的压力在我这。虽然已经没人敢和我提了，但不代表压力不存在，就像房子里的大梁，你看它一动不动，但你拆了试试？”

赵旭日也站起身搂着王艾肩膀：“别的不知道，你吹牛逼的功夫更胜往昔。”

王艾拎起球衣抖了抖，迈步往前走：“你们就放心大胆的干，用尽心思去琢磨着干，抓紧利用这个锻炼机会，反正最后也输不了不是吗？实在不行还可以让我来，我不觉得有什么暗无天日的事儿能让我也弄不了。我刚才说领导能力锻炼那是一方面，但我还可以匹夫一怒。运动员嘛，年轻运动员嘛、功勋运动员嘛，偶尔尥蹶子领导是能忍的，只不过不能总尥，尥一次伤一次，所以就要当成核武器，把不用当成是用。”

“我明白了。”赵旭日心头阴霾尽散：“实在不行就往你身上推。”

“行。”王艾也不含糊：“不过啊，你推一分，能力降低一分。”

“可有些事儿非你不可。”

“啥？”

“给新队员上上课吧。”赵旭日叹息：“来了一年多我还是感觉我们融合的有些问题，不是技术而是意识、头脑这些。他们，比我们差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