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落峡谷,
鬼庭刑部雅孝是个身材极高大的男人,一身漆黑胴甲披身,一杆十文字大枪从不离手,骑在马上更显身材巨硕。
头盔下的双眼,远远眺望着峡谷之外的竹林。
作为当年的苇名巨匪,也是后来被苇名一心收归苇名众的‘十文字枪’,鬼庭形部雅孝的一生经历堪称坎坷多变。
年轻时肆意妄为,到了中年之后,又以这一身武艺成为苇名大贵族之一,为后人留下挥霍之资。几十年的相伴之下,苇名这两个字的分量,早已在他心中的天平中占据了最高之位。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弦一郎的劝说下,饮下那碗变若之水。
是的,他已经饮下了变若之水,成为不死人。
在饮下变若之水后,他才明白那些不死人为何一个个都最终走向疯狂。
虽然能够获得不死,但饮下变若之水,身体每时每刻都在疼痛与麻痒中煎熬,等闲人根本无法承受变若之水的折磨。
也唯有他这样的武将强者才能靠着意志力强行压制。
相比于这种折磨,哪怕是死也显得痛快很多。
但他还需忍耐,
为了弦一郎,
......为了苇名。
......
竹林中,一道道身影在密集的竹叶里快速穿梭,发出极轻微的响。
一个口中叼着肋差,腰间别小太刀的武士目光锐利,一双吊角眼如鹰般扫视周围,脚步落在腐烂的落叶中也只有微不可闻的响,每一步都跨越数米,矫健的身形在林间如豹一般,身后远远跟着三名队员。
这个男人名为鬼庭健次郎,是被鬼庭大人特赐此姓氏的鬼庭家臣,家中原以偷盗传家,现归与鬼庭刑部雅孝大人麾下为一斥候。
偷盗传家,脚下功夫自然是一等一的出色,哪怕在地形复杂的竹林中,鬼庭健次郎也依旧如履平地。
只是他的其他斥候队员就没他那么敏捷了,一个个动静大不说,速度还很慢,根本跟不上他的步子。
快,一直是鬼庭健次郎引以为傲之处。
不过有的时候,这也会成为引来危险的祸源。
“啊”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惨嚎,鬼庭健次郎目光敏锐,在地上一个翻滚躲过飞射而来的箭矢,咄的一声,箭矢扎在地上,箭羽微颤。
敌袭。
鬼庭健次郎双眼微眯,拔出腰间那把半米来长的小太刀。
这种太刀虽然挥砍力道不比寻常太刀,但在竹林这种狭窄之地,却是最有利的武器,纵横闪躲皆是便利。
口中依然叼着肋差口中刀也是他的家传武学。
沙拉沙拉。
一个身穿红色重甲的赤备军从林间走来,手上拎着两把太刀,身材高大,全副武装。
相比他的身形而言,鬼庭健次郎刚刚一米六的身高显然不够看,但他依旧佝偻着腰身,谨慎提防左右。
身后开始传来斥候们接战时发出的怒喝。
‘已经被包围了吗。’
鬼庭健次郎目光冷然,单手背在身后。
目光划过重甲赤备身后,隐约能看见箭头反的光。
“呔!”
口中大喝做掩护,身体蜷缩着向前翻滚,翻滚途中,数个明亮的星点直射重甲赤备双眼,却被他一抬刀挡住,另一刀架在身前。
趁着刀面挡住双眼那一刹那的时机,鬼庭健次郎脚下拧转,身体与地面平行着跃开,瘦小的身体如黑影般贴着地面直冲重甲赤备,刀锋直指脚踝。
铛!
小太刀与长刀相撞,巨大的反震力道让鬼庭健次郎控制不住的向后仰倒,双目瞪得溜儿圆,似乎不敢相信对方的力气居然会这么大。
‘这种力量也太超出规格了吧?’
一个翻滚卸力卸去力道,鬼庭健次郎惊魂不定的看着面前的双刀赤备,对方浑然无感的站在原地。
若非对方的一身装备太过沉重,此时他应该已经被一刀劈成两截了吧?
‘比苇名的武士大将还要厉害吗?’
鬼庭健次郎右手微颤,胳膊止不住的抖。
明明只是一下防挡,却让他感觉胳膊都要断了一样。
两耳微动,鬼庭健次郎猛地一个翻滚躲过飞来的箭矢,双刀赤备却如早已预料般提前窜到他选定的落点,一刀劈落。
扑通。
单刀砸在地上劈出一个大坑,巨大的力道甚至让土屑都飞溅起来,打在人身上生疼。
靠着地躺滚法躲过一刀的鬼庭健次郎额头满是冷汗,如此沉重的一刀,若是刚刚自己选择硬接,大概已经被劈成两段了吧?
侧耳倾听,身后斥候接战的怒喝声已经越来越微弱,不过几个呼吸,属下们就已经被解决了吗?
真难对付啊,内府的这群怪物。
然而鬼庭健次郎却并没有气馁,头颅一甩,将口中叼住的肋差刀鞘甩掉,露出锋利的刀刃。
单手依旧持刀,一言不发。
但是......我可是鬼庭家臣。
短刀叼在口中,鬼庭健次郎又一次猛扑而上。
......
苇名地牢,
赤鬼巨大的身体将原本就无比狭窄的地牢破坏殆尽,唯有更深的一处还依然保存完好。
在赤鬼之乱中一直没有现身的苇名一心坐在这里,面前是一根根硕大铁柱,里面是面色越发枯朽的佛雕师。
铁柱之间的间隔很大,普通人能轻易钻过,不知修成这副模样是为了困住什么。
苇名一心不说话,只是一碗接着一碗的喝酒。
“咳咳......”
浊酒的浑白浆液淌到胸襟,苇名一心轻轻的咳嗽着,一头银白长发随着咳嗽不停的颤。
浑浊的双目注视面前的僧人,而后将碗中浊酒一饮而尽。
“噗哈”
老人长长叹了一口气,动作豪迈大气,不拘小节。
“一心。”
“我扛不住了。”
目光里混杂着赤红色,周身渐渐冒着黑气的佛雕师忽然开口。
苇名一心的动作微微一顿。
放下碗,老人拎起酒坛,从铁柱之间递过去。
默不作声。
佛雕师缓缓抬头,似乎明白了什么,苍老的脸上露出笑容,干枯如竹竿般的手臂伸出,接过酒,仰起头吨吨吨的开始灌。
男人之间的很多情感,有时并不需要用言语表达。
很多时候,只需一个动作就够了。
“喂,猿。”
苇名一心开口,语气依旧如往常那般豪爽,只是声音里不知觉的带着些微不可闻的沙哑。
“去前线吧。”
“带着你的执念、你的愿望、你的修罗之心,去杀戮、战斗、破坏。”
“......然后去死吧。”
咚。
酒坛摔在地上,佛雕师伸手擦干嘴角的酒渍,笑容如此灿烂。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