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禅意缓缓自陈正卿身身上流淌而出,如同涓涓细流一边,驱散了这房间里污秽的气息,沁人心脾。
许秀一度认为,陈正卿其实还没有彻底恢复过来,刚刚苏醒意识有些混乱。但是当她想着叫大夫来看看时,面对着陈正卿那熟悉的脸,陌生的笑,陷入了深深的迷茫。直到一声
“阿弥陀佛。”
这声阿弥陀佛让许秀回过神来,并且立马反应过来陈正卿所说的每一句话在她听来是何等的荒谬,当即怒道:“你这逆子,做和尚你是要将陈家列祖列宗的脸丢干净!”
是的,如许秀所言。在这洛云城里,若是哪家孩子突然做了和尚,那是一件丢脸丢到祖宗的事情。其实不止是洛云城,大半个叠云国都是如此。因为儒家思想已经深深印入了绝大多数叠云国人的意识形态里,而佛家思想在叠云国一直都是极小那一股思想,甚至还比不上一些小家小教。虽说,儒释道三家一直都是并足而立,但是在叠云国,佛家的影响力还是远远不如儒家。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个说法,在叠云国被推崇到了极致。
“书是道,佛亦是道,我只是选择更为适合我的道而已。”陈正卿现在除了一头的头发很为何以外,怎么看怎么瞧都像是个和尚,不论是言语还是神情,都如同枯坐寺庙的老僧。
“混账东西!读书可让你上参至一品执君相,下可让你教书写字赚日销。但是那参禅能让你作何!一辈子枯坐佛像前,吟诵经文敲木鱼吗!”许秀气得发抖。
叶抚深知,如果陈正卿只是突然想去当和尚的话,许秀这番骂或许能把他骂醒,但是现在他已经当了十五年的和尚了,深陷在一个“禅”字之中,如何改得了心意。这样的陈正卿,一万个许秀来都说不通,拽不回。
“不求俸禄,不求日销,日日夜夜度在我佛前,问禅参禅即可。”陈正卿面带浅淡笑意,娓娓道来。
许秀咬牙且此地对着吕永望说:“你现在看到了吧,当初陈至那番是对是错你现在知道了吧!”
吕永望是个墨守陈规的人,虽然黑石城文运一直很微弱,但是他还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了解到儒家,并且乐于去读书,即便不如许秀这般对读书看重,但到底还是觉得当和尚这种事有些勉强。事实上,他们并不知道陈正卿所说的参禅和他们所认为的当和尚是不一样的。叶抚已经能够在陈正卿身上看到禅意,说明他已经参禅入定了,已经不再是凡人和尚。参禅从同质的意义上来讲,本来就是修炼的一种,只不过方式和传统修炼差别较为明显。
说陈正卿是要当和尚,不如说他是要修炼,并且已经开始修炼了。
而相论起他如今的禅意水平,还一点都不低。参禅入定在佛道之中,就如同筑基于修仙的水平。叶抚不得不感叹,人魂遗失十五年,他还能参禅入定,这无疑是表明了他在佛道上的悟性。道家说资质,佛家说悟性,儒家说正气。而陈正卿的悟性,无疑是十分高的,可想而知,当年那苦行僧一句“施主大智慧”并非虚妄。
即便认为当和尚不是一件可取的事情,但是吕永望并不觉得陈至做错了什么,他振振有词,“其不论做和尚对错,你将你觉得读书好的意愿强加在正卿身上本来就是错误的,陈至比你更加喜好读书,但是他也从来没有强迫过正卿。”
“如果不是陈至偷偷带着正卿去见那苦行僧,正卿会是这般模样?”许秀恨恨道。
陈正卿摇了摇头说:“参禅是我本就会去走的路,就算那苦行僧从来没有出现,终有一日我也会出家参禅。”
陈正卿说的是对的,就算苦行僧不曾出现,他终有一日也会顿悟然后出家。因为他是明净佛转世,本就是一尊佛,只不过这尊佛现在还在红尘之间,还未斩断红尘了事。
许秀有些害怕,害怕现在一心想要做和尚的陈正卿。她恍然间觉得自己那十多年里对陈正卿的管教太过严格,以至于他产生这般在她看来偏激的想法。是的,许秀认为当和尚就是一件偏激的事情。她想要去骂醒他,又怕越骂效果越适得其反。慌神之间,她忽然看到叶抚,于是便想让做先生的叶抚来跟他说说读书的好,应该会让他回心转意。
于是,许秀拄着拐杖,也不让丫鬟搀扶了,连忙走到叶抚面前来,以近乎恳求的态度说:“先生,你快帮我劝劝正卿,他想当和尚想疯了。”
不知为何,叶抚听到这句话有些想笑。他也知道,许秀这是实在没办法了,才会来找自己。但是叶抚并不会去劝说,他是明白人,就要有明白人的样子,而不是稀里糊涂上上去一阵说,这不是说他没办法去让陈正卿回心转意。他只需要挥手把陈正卿身上的佛性一巴掌给抹掉,然后再让他的明净佛佛魂重新转世即可。但是那样而言,对于陈正卿无疑是不公平的,是没有任何道理可言的。
正因为叶抚是个明白人,也正因为他是有足够能力的人,所以他要用他自己的方式去尊重每一个人。这并不是什么“我强我任性,我强我随意”的事情,刚来这方世界,他有不成熟的地方,有身处高位却去无端干涉低位的行为,但是将近三个月的沉淀冷静后,他选择以自己习惯了的方式和态度去度过在这方世界的生活。他是做先生的,正是因为这一点,他需要给学生做一个好榜样,让她们知道有些事情不是说帮就能去帮的。
尤其是对于胡兰而言,她志向很高,要拯救天下百姓,这是好事,也无疑是最容易做错事的事。好心帮倒忙这种事情,叶抚见多了。
就好比现在,如果叶抚因为许秀的请求,就强行去改变陈正卿自己的想法和选择的话,那对于陈正卿而言无疑是可悲的,毕竟他又没有做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