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
一望无际的平原上,万马奔腾。
在一场激战中击败了蒙骜所部的两万五千名赵国骑兵,于廉颇和赵奢的率领下浩浩荡荡犹如风卷残云一般在关中平原上席卷而过。
冀县之战获胜之后,整个陇西和义渠之中再无任何能够和赵军敌对的力量,于是廉颇便让一部分的兵力带着伤兵和众多俘虏以及战利品北上回归赵国北地郡之中,自己和赵奢则率领着精简过后的部队继续东进。
在过去的几天里,廉颇和赵奢从六盘山脉以南的秦邑故地进入关中,先后攻克了雍县和虢县,沿着渭水朝着东方一路扫荡而去。
“前面就是郿县了!”赵奢策马和廉颇并肩而行,大声说道。
廉颇抬头望去,果然在前方远处的平原上看到了一座城邑。
那便是他们的下一个目标郿县。
值得一提的是,这里还是如今秦国名将白起的老家。
此刻,面前目之所及的地方处处良田,但是却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廉颇放声大笑,马鞭直指前方:“二三子,随本将军一起上,围城!”
半个时辰之后,两万多赵军骑兵一字排开,黑压压的包围了整个郿县。
廉颇侧头看着赵奢,问道:“你之前说,这郿县之中只有一千出头的守军?”
赵奢点了点头,道:“那是在蒙骜出兵之前,如果蒙骜从这里抽调了部队的话,那么城里的守军可能还会更少。”
廉颇道:“而且剩下来的这些守军还肯定是不太能打的,因为能打的都肯定被蒙骜带走了。”
赵奢笑道:“确实如此。”
廉颇同样大笑:“那我们还在等什么呢?二三子,上!”
一支响箭冲天而起,直直朝着面前的郿县城墙而去。
一个时辰之后,郿县告破。
廉颇有些百无聊赖的打了一个哈欠,朝着赵奢说道:“你进城吧,记得约束一下这些人不要滥杀平民,打赢了蒙骜之后一个个都是有功的,我可不想他们因为这些破事被军法官盯上。还有,记得把官员们都抓住,特别是他们麾下的小吏。当官的可能有几个不怕死的,但小吏里十个有九个是绝对怕死,再给点承诺的话他们出卖秦国比谁都快。多弄点情报,接下来我们继续打咸阳也轻松一些。”
赵奢有些哭笑不得:“这些事情我比你会多了,还用你来教我吗?对了,你去哪?”
廉颇摆了摆手:“睡觉!”
……
廉颇并不知道的是,他的急速行军对于咸阳之中的秦国君臣而言造成了多大的震撼。
一直以来身居后宫潜心教育两个儿子的宣太后极为难得的召见了秦王。
“母后可是有何事?”秦王十分恭敬的发问。
秦王对于宣太后的态度一直都是很好的,这并不仅仅在于魏冉所属的四贵一脉,也因为宣太后事实上能够主导着秦国大部分公族的走向。
在秦王继位的前几年,那可一直都是这位宣太后垂帘听政的。
此刻,这位生育他的妇人虽然已经老迈,虽然已经久居深宫多年,但依旧是整个秦国之中唯一一个有能力对秦王的王位构成真正威胁的人——即便是魏冉也做不到这一点。
宣太后看着秦王,老脸之上露出了一丝笑容:“稷儿啊,老妇听说你最近操劳国事很是繁忙,经常忘了照顾自己的身体,以至于几次召见宮医,这样可是很不好啊。”
秦王闻言心中微微一惊,心道自己因为头疼之事而召见宮医可是相当隐秘并且下了封口令的,太后又是从何得知?
心念电转之中,秦王并没有露出任何异状,而是笑道:“有劳母后费心了,儿只不过是有些劳累罢了。”
太后看了一眼秦王,淡淡的说道:“如此最好不过了。”
秦王微笑不语,目光落在了太后面前的两个少年身上。
这两个少年和太后并没有多少相似之处,反而是更像那位已经死去好几年的义渠王。
每一次看到这两名少年都让秦王的心中极为不爽,毕竟这可是他母后给他的死鬼亲爹带了绿帽生出来的野种。
殿中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一会之后,太后才拍了拍面前两个少年的肩膀:“好了,出去学马术吧,母后和你王兄有话要说。”
秦王满面笑容的朝着两名少年点头,寡人可不是你们的王兄,野种。
等到两名少年离去之后,太后才收起了神色,缓缓开口:“照理说老妇这个年纪,早就应该含饴弄孙,在深宫里等死啦,但有些事情实在是搞得不太像话,老妇虽然是个无用女流,也想要开口说上几句话呢。”
秦王恭声道:“母后乃是大秦之太后,想要说什么儿自然都听着。”
太后叹了一口气,道:“老妇这一辈子啊,也就你们这几个孩子。你现在是大王了,芾儿(泾阳君)和悝儿(高陵君)也都各自有了自己的家业。可是就这两个孩儿你也看到了,到现在也都没个出路,实在是让老妇担心啊。”
秦王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家母后说的是这个问题,下意识的说道:“义渠君已然获封,另外一名……既然是母后开口,那么寡人到他及冠之时封他一个君候便是。”
宣太后目光严厉的逼视着秦王,道:“他们虽和你不同父,但也是同母弟,难道你连一声弟弟都说不出口吗?”
秦王低头不言。
宣太后怒极而笑:“好好好,老妇算是看明白了,你现在是长大啦,老妇说的话是没有人听啦。”
秦王心中叹了一声,开口道:“母后息怒,寡人自然会照顾两位……弟弟的。”
宣太后的脸色这才和缓下来,道:“母后也知道你对他们两人的父亲不喜,但你也不要忘了,当年你和公子壮争位之时若非是他们两人的父亲对你鼎力支持,今日老妇和你究竟能不能成这大秦的太后和大王还是两说呢,看着老妇和他们父亲的情分上,你也对他们好一些吧。”
秦王再次低头,道:“母后教训得是。”
太后看到秦王接连服软,语气也是越发的和缓:“对了,老妇刚刚听说外面的战事很不利啊,好像赵国人都已经打到关中来了,不知道大王是怎么一个想法?”
秦王似乎明白了什么,表面上依旧是不动声色:“如今战局确实有些困难,但请母后放心,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太后摇了摇头,道:“老妇听说的情况可没有这么简单,据说那廉颇可是将整个义渠都荼毒了一遍,又把陇西也祸害了,就连那蒙骜都不是他的对手。现在白起还在函谷关和那赵王对战呢,你说这要是廉颇打到了咸阳来啊,是不是咱们都要给他包围了?你可要知道,这可是大秦立国多少年来都没有出现的事情!大秦,可万万丢不起这个脸啊。”
秦王唯唯诺诺,心中却是又惊又怒。为了避免影响民心,这些消息一直都是严密封锁仅限于秦国上层的,究竟是谁走漏的风声?
难道是魏冉?可是就魏冉之前所表露出来的配合态度,应该是不会告知太后才对的。
看着秦王不说话,太后的声调又开始慢慢的变高了起来:“大王是不是嫌老妇太烦人了?怎么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回答老妇了?”
秦王深吸了一口气,道:“母后说笑了,当年楚国人都打到蓝田,不一样被父王挡住了么?赵国虽然来势汹汹,但儿也是有信心将其给拦住的。”
太后深深的看了一眼秦王,道:“如此最好不过。若是不行的话,那就割地求和吧。当年你父王也不是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不丢人。但你要记住,不管怎么割地,义渠是你两个王弟将来的基业,可万万不敢丢了,明白了吗?”
秦王的身体微微一震,低头道:“明白了。”
宣太后挥手道:“好了,知道你当大王的很忙,去做你的事吧。”
秦王闷闷的应了一声,但转过身来背对着太后之时,整个人的脸上已经满是毫不掩饰的杀机。
函谷关外,韩军大营。
夜。
作为韩军的主将,暴鸢刚刚结束了自己的巡营,回到帅帐之中时,却意外的发现里面居然已经有人了。
暴鸢吃了一惊,下意识的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并想要呼唤外面的侍卫,然而就在他刚刚准备这么做的时候,对方已经先一步开口了:“暴相稍安勿躁,是老夫。”
暴鸢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不是别人,乃是韩国太傅韩齐。
这韩齐乃是上一代韩王之庶兄,为人忠心耿耿颇得韩王信任,可以说是韩王的心腹。
这样一名心腹大半夜的突然出现在了暴鸢的帅帐之中,究竟是何用意呢?
暴鸢下意识的看了一下大帐的四周,担心会不会突然跳出一群刀斧手来把自己砍了。
以韩王的性格,这么做还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韩齐见状笑道:“暴相不要误会,老夫此次前来只是孤身一人罢了。”
说着韩齐还摊开了双手,示意自己的身上并没有任何的武器。
暴鸢这才慢慢的放下心来,搭在剑柄之上的手也放了下来,道:“不知太傅深夜前来,究竟有何贵干?”
韩齐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看着暴鸢沉声道:“不瞒暴相说,老夫此来只是想要问暴相一句话——你是否还忠于大韩?”
暴鸢吃了一惊,突然又有些担心那些不知道究竟是否存在于此的刀斧手了。
但很快暴鸢就将这个念头给抛在了脑后,看着面前的韩齐道:“太傅此言,究竟是为何而问?”
韩齐慢慢的从手中取出了一物,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朝着暴鸢示意了一下:“当然是为了大韩。”
暴鸢仔细一看,发现原来韩齐拿出来的是半枚虎符。
暴鸢想了想,从怀中也拿出了半枚虎符。
一声轻响过后,两枚虎符合在一起,严丝合缝,瞬间变成了一枚完整的虎符。
暴鸢长出了一口气,正色道:“暴鸢从始至终都是忠于大王的。”
韩齐道:“那么粱沟之战究竟是怎么回事?”
暴鸢叹了一口气,道:“所有的详情我都已经在奏章之中如实陈述给大王了,绝无任何虚假。当时若是不这么做的话,大韩就要跟随着秦国步上失败之路了。”
韩齐看着暴鸢,良久没有开口。
暴鸢没有任何的胆怯,和韩齐昂然对视。
过了片刻之后,韩齐才微微点头,道:“很好。既然如此,那么老夫会在大王面前为暴相分说一二,解开这个误会。”
暴鸢松了一口气,道:“如此就最好不过了。”
说实话,这阵子被韩王这么猜忌,暴鸢这个相邦的日子也是非常难过的。韩王的手段暴鸢了解得清清楚楚,他确实也不想一觉醒来莫名其妙的就丢了官位和性命。
至于造反这种事情……暴鸢是想都没有想过。
韩齐看到暴鸢这种如释重负的表情,脸上的微笑越发的浓郁了:“既然如此,那么……大王来之前有旨意,明日就请暴相去和赵王说一下,我大韩和赵国之间的盟约到此为止,明日暴相便率军回返新郑吧。”
说着,韩齐又从怀中拿出了一份旨意,放在了桌案上。
暴鸢大吃一惊:“为何如此?”
韩齐伸出了两根手指:“有两件事情要告诉暴相。其一,魏国之中突然爆发内乱,魏相田文出逃,魏王已经宣布田文为叛逆之徒,已经下令在外征战的芒卯从河东回师了。其二,楚国已经和秦国签订了盟约,秦国割让南阳和南郡给楚国,而楚国将会派遣大军北上,不日就将抵达函谷关!”
暴鸢再吃一惊:“这……竟然还有这种事情?”
韩齐点了点头,正色道:“没错,如今时局已变,我大韩也需要随之而进行调整。暴相,你可愿意奉这大王之旨意?”
暴鸢脸色变幻不定,半晌之后还是做出了决定,朝着面前的韩王旨意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道:“臣,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