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国,亢父城。
这座城池刚刚被齐军攻破。
街道上横七竖八的倒着众多的尸体,断裂的兵器随处可见,浓重的血腥味在空气之中弥漫着。
街道两边坊市的残垣断壁之中,不时传来齐军士兵猖狂的大笑声,以及宋国女子的哭泣之声。
很多时候这些哭泣声会慢慢的低沉下去,也有些时候则会引发齐军士兵的痛叫,随后就是殴打声、惨叫声和孩子痛哭的声音。
最终,一切都会归于沉寂。
齐军主将触子是一个三十多岁,年富力强的中年将军,即便是在战争之中,他颌下的胡须依旧打理得整整齐齐,嘴唇上边的两抹小胡子更是油光水亮的,颇为醒目。
在这片满是硝烟和鲜血的城池之中,触子是唯一一位堪称一尘不染的男子。
此刻,这位骄傲的齐国将军,正在做着一件足以匹配他骄傲的事情。
“张魁,尔可知罪?”触子道。
燕国将军张魁披头散发,被几名齐国士兵押着跪在触子的面前。
张魁抬头,怒声道:“某率燕国大军前来助齐国伐宋,却被触子将军如此无礼对待,究竟是何道理!”
触子哈哈一笑,伸手虚虚的点了一下张魁的额头,道:“你既然出兵,那便是本将军麾下之将,本将军给了你十天时间来攻破亢父城,你却拖拖拉拉根本没有做到。若非本将军麾下技击之士得力三日内破了此城,一旦下了雪,那么大齐的伐宋大业都要被你这无能的燕人给耽误了!”
张魁脸色涨红,道:“我燕军将士十日来日夜不断奋力攻城,眼看就要破城,触子将军却强令我军后退,将破城之功由你齐国技击之士占据,如今又以此诬陷张魁,是何道理?”
“大胆!”触子一脚踢在了张魁肚腹上的软甲处,将张魁踢得一声惨叫,半天说不出话。
触子冷笑一声,道:“区区北疆燕人,就是这般和上国大将说话的?来人,张魁贻误军机,不遵军令,给本将军拉下去,斩了!”
张魁大惊失色,道:“我非你齐国之将,你如何能杀我!”
触子重重的哼了一声,道:“本将军有王命在手,杀你何难!”
张魁被斩首。
这个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华夏。
燕军大将张魁率军五万助齐国伐宋,因不遵军令,被齐军主将触子诛杀!
燕国都城,蓟。
“砰”的一声,燕王拍了桌子,脸色无比愤怒,火光简直要从眼中喷薄而出。
“齐国,安敢如此欺辱寡人!”
在燕王面前,几名大臣各自坐在那里,脸色都是十分难看。
郭隗,燕国相邦。
邹衍,燕国上卿。
秦开,燕国上将军。
剧辛,燕国亚卿。
作为姬姓嫡系王族开创的诸侯国,燕国在很多地方都保留着周朝开国时代的遗风,当卿和大夫在许多国家已经成为爵位的时候,燕国依旧以卿、大夫作为官职。
相邦郭隗沉声道:“大王,触子此举,根本就是在向大燕挑衅!绝不能忍,否则大燕颜面何存!”
燕王恶狠狠的点头,看向一旁的秦开:“上将军,寡人欲以你为主将,起倾国之师伐齐,如何?”
燕王还是很相信秦开的。
就在不久之前,秦开做了一件大事。
秦开率领燕军大破燕国北方的游牧民族东胡,迫使东胡北退千余里,随后又渡过辽水进攻箕氏朝鲜,直达满番汗,取地两千余里,为燕国拿下了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五郡的土地!
辽东半岛,由此正式纳入华夏治下。
这一战,乃是燕国立国数百年来难得的一次让华夏诸侯为之侧目的大事,燕王因此也对秦开的军事能力极为信任。
秦开沉默片刻,道:“大王,如今大燕虽强盛,但和齐国相抗……臣斗胆之言,最多两成胜算。”
“两成?”燕王好像被人浇了一盆冷水,心一下子像外面正在下的雪一般,哇凉哇凉的。
两成,这怎么打?
良久,燕王闷声道:“难道寡人就只能让齐人骑在寡人的头上耀武扬威?”
大殿之中陷入沉默。
燕王这叫一个憋屈啊。
燕国一直以来都是七雄之中倒数的国家,上一代燕王更是搞出了禅让的闹剧,“子之之乱”差点就让齐宣王趁虚而入吞了燕国。
好不容易励精图治这些年,黄金台也修了,人才也招揽了一大批,一直在北边的大患东胡也打跑了,辽东也拿下了。
都做到这地步了,燕王觉得就算是历代先祖亲至,也不可能比自己做得更好了。
但,就是这样前所未有的强大燕国,打齐国还是二八开?
燕王此刻的心情,就好像后世的丝们辛苦拼搏半辈子,无时无刻不再努力,然后发现还是远远比不上富二代一样。
心态崩了。
就在此时,燕国上卿邹衍突然开口了:“大王勿忧,此事,也不是全无解决之道。”
燕王愣了一下,随后大喜:“邹师莫非有何良策?”
邹衍是个不得了的人。
燕王黄金台招贤,最贤能之人,便是这个邹衍。
邹衍,虽然才三十来岁,但却已经是大名鼎鼎的阴阳家,五行学说、五德终始说和大九州说的创始人,当代名士。人称“谈天衍”,和鲁仲连、公孙龙等名士并称天下一流。
数年前邹衍自稷下学宫北上赴燕,经过赵国的时候,赵何和主父同时接见,来到燕国之时燕王更是亲自扫榻相迎——是真的拿扫帚出来亲自扫的那种,并拜邹衍为师。
来到燕国之后,邹衍还做了一件震惊世人的大事。
燕国有一片谷地,虽然地势肥美但是由于天气过于严寒,五谷无法生长。邹衍闻听之后亲至此地,拿出笛子吹了一天一夜,然后谷中温气顿生,从此可以种植五谷。
简直就是神迹!
事后,邹衍被捧上神坛,其开创的五行学说,号称能洞察鬼神之机,改换天命之处。
此刻,邹衍突然开口,无疑给了燕王极大的希望。
邹衍笑道:“臣既然敢开口,若是无策献上,岂不是戏弄大王?”
邹衍说话的语气很随意,毕竟他可是燕王的老师。
燕王正色道:“邹师说的对,敢问邹师,究竟是何妙计?”
邹衍道:“以五行而论,燕在北,为五行之水,为坎。齐在东,为五行之木,为震巽。水生木也,若水木相攻,则燕国之水白白消耗,却使齐国之木继续壮大,乃徒劳无功之举也。故而,秦开将军所言,老夫也是赞同的。”
燕王点头,道:“那么,寡人要如何做,才能破解这水生木之局?”
邹衍抚须一笑,道:“五行者,既有相生,自然便有相克,且容臣为大王慢慢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