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济安府!
“白莲净土,极乐圣境!”
“真空家乡,仙福无尽!”
“无生老母,寿与天齐!”
汹涌的乱民,手持木棒、竹叉、锄头等器械,声嘶力竭的吼叫着。
一名名甲士面带木然,看着眼前似如蝗虫一般,兀自冲击朝廷大军的邪教徒,攥着长弋横在胸前,警惕的望着来势汹汹的人群。
薛宁面带冷色骑在马上,其一身黑鳞甲胄,配着一口横刀,浑身罩着一股肃杀。尤其是在看着,眼前这般群情愤愤之象,面色愈发森冷。
“疯了!疯了!”
“这些愚民,都他么的疯了!”
一侧,一员副将低声咒骂着,看着汹涌的人流,暗自生出几丝惧意。
天下承平二十载,诸多昔日武勋,也再难复昔年,征讨四方的鼎盛军容。
薛宁哼了一声,道:“疯了?想疯还不容易,老子的刀口,可不认人。”
薛宁率大军初入青州,见到的不是百姓黔首们,该有的夹道欢迎。而是一群愚民,在他耳畔疯一般的恬躁。这对于好面子的薛宁而言,不吝于是赤裸裸的打脸。
有着如此一着,性情暴烈的薛宁,对于这些蟊民们,逐渐生出一股杀心。
一名悍勇卫将,迟疑一下,道:“大将军,这些愚民皆是受了邪教蛊惑,大多是无辜之人。您若因此大开杀戮,恐朝中物议于您不利啊!”
薛宁横眼,冷冷一笑,道:“本将军,奉皇帝御旨,揽江南征讨事。如今吾大军未至江南,竟有民乱喧嚣,阻吾大军前路。”
“你们说,本将该如何?”
“是直接杀掉这些无君无父的乱贼,还是宁可自废武功,灰溜溜的回返京畿?”
“杀!”
众将轰然大喝,心中再无纠结。
若是如此无功而返,诸将的前途不问可知,能侥幸不死都是天恩浩荡,何必再谈其他。
在自己身家性命,与一些蟊民的性命之间选择。两相稍稍比较一下,诸将自然知道该如何抉择。
薛宁道:“宁杀错,毋放过……”
“众军听令,弓弩张开,凡蟊民越界者者,一律杀无赦!”
“哈!”
众军高举长弋,轰然应诺,势气磅礴。
“杀!”
“杀!”
“杀!”
一根根长矛,指着前方,不断的前进着。甲士们脚下,不绝已有一片血色,在逐渐淤积沉淀。
…………
养心殿中,昌隆帝抚案,若有所思的看着,案上的几册奏章。
“历代历朝,非是不想根治邪祟之祸,而是不得、不能为之啊!”
他徐徐放下,手中的那一册奏章。
“朕已下了严旨,但仍有人以身试法,这就不怪朕,天心不慈了!”
这是一卷弹劾奏章,弹劾薛宁滥杀,血洗青州府城,让诺大州府血流成河,百姓十不存一。
李广孝在一侧,默然矗立,犹如木制雕塑一般。
昌隆帝道:“李先生,这三教咄咄逼人,民声沸沸扬扬,这到底是要做甚么呢?”
“三教传承几千载,历朝历代皆有追剿,却仍旧薪火不息,可见其藏匿极深,个中势力沟连错综复杂,不乏大门大户,郡望世家之人。而以世家子弟,家多于国的心思,岂会轻易遵从邪教之意起兵?”
“难以想象,三教竟然如斯癫狂!”
李先生蹙眉,道:“老奴,也兀自纳闷!”
“以世家精滑,若说是借着三家之皮,来谋取自家利益,老奴倒是相信几分。但如此纵兵为乱,不吝自掘根基,倒让老奴有些摸不着头脑。”
世人都言,千载世家,百载国祚!
在大越以前的历朝,可没有运数逾过千载的。但世家郡望之流,却不乏千载家声。
这也能解释一二,为何白莲教、真空教、无生教,一直不能斩草除根,最多伤其元气,只消三四十载,仍能再度复起。
而有着世家大族作为皮骨,朝廷大军若无破釜沉舟之心,如何能彻底杀绝白莲徒。
“薛宁兵锋未出青州,就让这些乱民拦住。”
“其势之张狂,令人发指!”
昌隆帝重重的拍在御案上,震的奏章晃动。
这几册奏章,都是青州世家们的弹劾上奏。
“难道,朕的刀口,就真的不利?”
“薛宁戮之,无过有功。”
李广孝幽幽一叹,道:“只是如此,就真正与世家大族,撕破脸皮了。”
…………
幽幽二十载,世事沉浮中!
“风!”
“风!”
“大风!”
“大风!”
八十万越甲浩浩汤汤,沉寂的矗立于冥土一方,衣甲猎猎作响,旌旗面面高举。
荀少执祖龙剑,屹立冥土阴世,身畔数百员大将,凶煞气机几如滔天。
一员大将吐气开声,十里轰鸣回荡,道:“陛下,这就是最后一股白莲贼了。”
“嗯,”
荀少颔首,看着对面数以百万计的白莲徒。
祖龙剑不住嗡鸣,似有出鞘荡平一方之象。
经过二十载的征伐,荀少与地君们合纵连横之下,生生磨灭了大半的三教香徒。
只是白莲教,就有几千万教众,何况其他两大教派,也是根植于民间,香火信众更是极多。
纵然荀少与众地君,是金敕级数的存在,但世界一刻未真正升格,他们的金敕之位,也就一日不稳。
荀少与一众地君,堪堪十四尊金敕级数。若非他们的心思各异,各自拖拉,也不会让三教留存二十载,都未全部覆灭。
荀少不无遗憾,想着:“可惜,没有钓出来,白莲教身后之人。”
能支撑起如斯势力,也就地君中的那几位。
而且一般的地君,都未必有这个本事,避开荀少的勘察。
“那几位也都心中有数,谁都不肯先行消耗实力,也不知哪家渔翁……能得利啊!”
荀少轻笑几声,缓缓抚着祖龙剑。
“杀!白莲教获罪于天,当诛尽戮绝,以示天意昭璋。”
“杀!杀!杀!”
“杀!杀!杀!”
八十万开国越甲,大越一朝最精锐的强军,散发着浓烈的煞气,几乎凝结成一层血光,透着乌黑的气机。
与此同时,作为此方世界执掌天地权柄者,一十三尊地君也发出了他们的声音。
“兵伐真空教!”
“兵伐无生教!”
“兵伐真空教!”
“兵伐无生教!”
一声声怒吼,响彻于诸多神域,一尊尊自上古沉眠的强兵们,与神域深处一一复苏。
这是彻底铲除三教根基的一战,也是所有棋手们,重整世界大局,攘外必先安内之一着大棋。
冥土各处,皆可见得滚滚狼烟四起,一支支强横鬼兵,肆虐于广袤的阴世。
身着上古铠甲,一尊尊古老的阴兵,带着洪荒蒙昧的气息,叱咤于这一方浩瀚冥土。
…………
“要开始了吗?”
一尊神秘存在,着玉带帝衮,凛然的眸子,远远眺望着冥土各方。
尤其是翻滚的杀机,让神秘存在,愈发的自得起来。
“嘿嘿……尔等杀吧,杀吧,”
“都是自作聪明的蠢物,就让尔等的杀戮,作为寡人登上至高的编钟之乐吧!”
神秘存在缓缓伸手,呢喃道:“以亿万魂魄,亿万杀戮,真是让寡人无时无刻,不沉醉其中呢!”
“就用尔等蠢物,作为吾登临至高的踏脚石,也不枉尔等,来这世上走一遭。”
“毕竟只有寡人,才是这方天地,亿万芸芸众生的真正主宰者。”
“十三地君?”
“只有寡人一人足矣!”
神秘存在仰头,望着茫茫冥土深处,嘴角弧度愈发的惊人。
“天下十三州,尽入寡人瓮中,就让寡人的霸业,自十三州而始。”
…………
轰
隆隆隆
雷雨轰然,一重重乌云浓密,道道雷蛇穿梭于云层当中。
污浊的雨水,混杂着地面尚未干涸的血水,淤积在一处处路面上。
仿佛天地变色,一十三大州纷纷落入,狂风骤雨的摔打中。
雷电的轰鸣,混杂着万鬼凄厉的哭嚎,在天下十三州,一百二十府,尽数都传遍了。
“哈哈哈……”
“大事可期,”
“大事可期,”
一名名白莲教、真空教、无生教骨干,凡是知道一点儿内情,看着天象变化,纷纷失态的狂声大笑。
“大事可期啊!”
分落天下的各路骨干,纷纷有了动向。
一座座高古祭台,以黄土为垒,以白帜为张。
一名名白莲教徒,纷纷在骨干的带领下,聚集在祭坛中央。
“天命无道,人道鼎革,”
“天命无道,人道鼎革,”
“今天命无道,吾白莲、真空、无生,逆苍天,立青天,万古长青!”
“立青天,万古长青!”
白莲教众们,以无数的念诵声,汇聚在一起,形成一股‘滔天大浪’,惊动了所有修行之人。
苍天者,天道也!
这摒弃旧天,以青天换旧天之举,其气魄之宏大,为古往今来的无数大修行人,想也不敢想的壮举。
如此大气魄,自然让大修行人们心惊肉跳,不能自己。
但见,三千六百座祭坛,近乎数十万狂信众,拧成的一股沛然难当的之力。简直有排山倒海之力,移山填海之威。
安坐于宫禁中的昌隆帝,面对这股大力,可谓是首当其冲,头顶赤龙咆啸,迎着这一股大力生生撞去。
人道赤龙气运削弱几分,登时间昌隆帝头晕眼花,脑冒金星,身子摇摇欲坠,晃了几许。
李广孝忙伸手,扶住昌隆帝,面露关切:“陛下……”
此时的昌隆帝,面色发虚,临近中旬,三缕长须飘然。
“好个……杀不完的乱臣贼子。”
似乎昌隆帝明白些什么,咬牙切齿的道了一声。
既然决心改革旧天,那这旧天的龙运气数,又如何能挡这煌煌青天?
作为阳世九五至尊,昌隆帝正是直接的反噬对象,胸口似火炉一般,内中几乎焚烧一般。若非昌隆帝正当壮年,体力精力正值巅峰,只此一下反噬,就能让他丢了半条命。
赤龙陡然哀鸣一声,龙鳞片片脱落,神采萎靡不振之时,昌隆帝直接张口吐出一口血雾,身子一仰昏死过去。
此刻,所有明眼人明白,苍天与青天之争,已然开始了。
白莲教的野心,竟然大的不可思议。以青天代替苍天,若是大功告成,就是换个天地了!
...........
“开始了,开始了,”
“阳世大乱,阴世沸腾,正是寡人等候已久的时机。”
阳世冥土中的神秘存在,跨越阴阳交界,看着阳世风云涌动的盛况。
“就让寡人,真正掀开这盛世之序篇吧!”
“来……正需要尔等,来为寡人平添三分底蕴。”
神秘存在以强横的法力,轰击着阴阳界限,引导着冥冥天地的变迁。
“就让这股天人五衰,焚尽十三州,荡平天地之数!”
阳世中下布置的祭坛,足足有三千六百多座,分布于大小府县中。
历经了二十多载岁月,残酷的镇压,三教可谓死伤无数。每一座香火祭坛,就是由三教教徒的一点尸骸,乃至于恐惧、怨恨堆砌,一一建造而成。似一间间半法器般,若有修行人出手,亲自祭炼一二的话,甚至能有着几分魔道法器的底蕴。
而这三千六百之数的祭坛,布置成阵势,带动地脉之力,所能发挥的力量,就有着摧毁一切,崩裂山峦的伟力。
此刻此时,神秘存在与阳世间溢散的力量,里外夹击之下,阴阳界限正在一点点粉碎。
“想必,寡人的这份大礼,你们一定会喜欢的。哀嚎吧,哀嚎吧,就让寡人看看,还有谁能阻挡寡人的步伐。”
轰
天地风雷骤然,沉重的闷雷声,劈打在厚重的云层间。
地裂山崩,无数的河水倒灌入平原地区,百姓黔首们发出惊惶的喊叫,无力的被冰冷洪水卷着,一栋栋屋舍被冲垮,裹挟着泥沙石烁的黄流,肆意驰骋于大地之上。
阳世彻底的乱了,汹涌的洪水,在地脉的推动下,简直似一头暴躁的猛兽般,在一十三州大地上,横冲直撞,一座座城墙轰然崩塌。
凡人在如斯天地之威面前,与蝼蚁浮尘无异,只会奔走呼号,而无半点其他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