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渔道人徐徐踏出龙庭,身上一缕缕赤光,环绕着周匝百丈。明灭不定的光辉,照彻千百幽暗。
青渔道人冷笑几声,道:“嘿嘿……真是好大的胃口,可不怕撑死了!”
不过,待想到荀少狮子大张口的模样,青渔道人微微蹙眉,举棋不定的看了看茫茫冥土。
荀少那几个要求,简直就是踩在几位地君七寸上。想让几位地君默许,不亚于天方夜谭。不经过一番争斗,看来是达不成共识的。
两方几乎没有妥协余地,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下东风!
青渔道人转念一想:“这叛逆贼子于阳世时,就以阴鸷果敢著称,既然敢夸下如斯海口,必然是有些把握底气。”
荀少秉性阴沉内敛,没有十层十的把握。他是绝不会轻易开口,免得自取其辱的。
虽然这冥土茫茫无尽,远比人世间要大千百倍。但冥土中规则松散,犹如沙土一般,任人拿捏摆布,一分法力就撬动十分、百分的神通大力。因此冥土中的明争暗斗,也是极为惨烈的。
哪怕他是真人业位,鬼王一般的功行,但在执掌一州的地君面前,也只是蝼蚁浮尘,挥手就能碾死百八十个。
想着地君的浩瀚神威,青渔道人浑身发冷,低声嘟囔了一句,道:“莫非,那贼子真能与地君相比?”
“唉……一重境界一重天,不可想,不可想!”
他面色深沉,手掌托着一盏油灯,米粒般的烛火上下跳动,洗涤着四周席卷的晦暗气机,化为一处通道,供着青渔道人通过。
他的步伐不慢不快,一会儿就来到了一辆马车处,丝丝缕缕的阴浊气息下沉,化为一段段石板敞路。
这一驾马车,静静矗立于冥土上,鬼马喷吐着点点碧绿火焰,带着一抹腐朽衰败的意味,令诸多魂魄避之唯恐不及。
一位身着蓑衣的车夫,一动不动的坐在车前,手腕上挽着一口柳条长鞭。
青渔道人也不与车夫答话,稍稍疾走几步上车,坐入车厢之内。
“走吧……”
“地君,可还等着吾的回复,让地君去头疼那位的胃口吧!”
车夫一甩上鞭,噼啪鞭声响,鬼马长嘶几许,蹄间带动几簇火云,悬浮与半空中,仿佛踩着物什,踩踏着虚空而行。
…………
虚空宇宙,恒古无边!
以往的大越世界,在这茫茫虚空长河之中,宛若一粒毫厘沙烁般,显得渺小如同微尘一般。
如今大越世界晋升在际,其源力沸沸腾腾,不住搅动波澜,似如一粒水中金沙,尤为的夺目耀眼。
而如此‘夺目’的大越,自然会引起许多垂涎的目光。
此时,一方弥漫衰亡败落气息的世界,浓浓的不详,汇聚成一片片黑云,遮挡着一重重天际色彩。
乌鸦丫丫鸣叫,白骨皑皑霜百,整个世界仿佛都染上一层灰白色一般。浓郁的不详气息,近乎化为实质一般,沉甸甸的压在人的心头,有着无与伦比的沉重感。
一方古老宫殿中,五名道人各自列席,目光柠着愁云,心绪飘摇不定。
宫宇中的丝丝缕缕的不详,还未靠近道人,就让一簇金焰,给焚烧一净。
“看着吧,衰劫越发严重了,吾等若再无动作,就真是回天乏术了。”
一尊紫衣道人,轻声道:“在坐几位,都是证得纯阳,一念衍生灭的祖师级人物。所谓天下八大道门,皆是出自吾等之手,是吾等徒子徒孙。”
“在坐的诸位,在外更是一方一域执牛耳者,何止万万人敬仰。如今天地衰劫临世,该让吾等为芸芸众生,尽一点微薄之力了。”
紫阳道人话语铿锵有力,字字捶打在诸人心头。
一尊青衣道人抬头,道:“紫阳道兄,多年道友,有话不妨直言。”
其余三位道人,道:“道兄,吾等道脉同气连枝,不可直言不讳。”
几位道人的目光,都投注在紫阳道人的身上。
这让紫阳叹息了一声,道:“诸位道友严重了……奈何,众生何辜,落得生机凋零,万不存一。”
“吾等承众生香火万载,如今却不能代众生解厄,是吾等之过也。”
这五尊道人,俱是此方世界的祖师级人物,执掌世界一部分权柄,可比大越世界的地君级数。
因着道人们,皆为此界修行之道的不朽纯阳,作为道号尊称。各自有着紫阳,青阳,金阳,赤阳,白阳之号,是为五大祖师。天下修行之道,皆是由他们五人而始,也是由他们五人,一点点点播推广。他们五大道人,可谓此世最初的几尊修行人。
紫阳斟酌了一下,道:“诸位,都该知道,天人五衰将至,世界即将归于虚空。而吾等道人,寻常固然是凌驾凡尘之上。但在天地末劫当前,就是吾等纯阳之人,也未必能囫囵着躲过劫数,何况那些法力神通,俱不如吾等的小儿辈们。就算吾等侥幸,保存自身不损,但对于世界崩灭之劫,吾等着实没有丝毫办法。”
“倘若天地生机泯灭,吾等就算能存活一时,却不见得有一世安稳。”
几名道人闻言,缓缓颔首,道:“吾等纯阳法身不毁,自是自保无虞。”
此界纯阳之辈,都是撰取天地权柄,证就己身长生之人。虽只是堪于金敕相若,但其斗法神通之间,极为注重杀伐之术修持,非是一般修行人可比。
不说以一当十,但二、三金敕神祗,决然挡不住一尊纯阳道人。
一尊道人叹息:“此界万万生灵,尽数担负与吾等一身。”
五尊杀伐极强的金敕,就是这方世界,最后的一线希望了。
“吾辈修行人逆顺由心,只要吾等道心不衰,便是天地腐朽,吾等也能闯出一条生路。”
紫阳道人道:“吾等一线生机,便是掠夺一处即将晋升金敕的世界。以那方本源充足的世界为祭,弥补吾等世界的亏空。”
一尊面貌极为年轻的黄衣道人,目光中透着一股,看尽世俗人世的老迈沧桑,徐徐道:“诸位,就在前日,大周天罗盘已经锚定了一方世界,一方濒临升格的世界。”
“这是吾等唯一的机会,大周天罗盘留存的力量,只能探寻到这一方世界,这是最后的时机。”
列席中的道人们,目光倏然交织,瞬息化为一道道金焰。
“一方新的世界?”
金阳道人托着一枚玉碟,玉碟中映照着一粒半红半金的沙烁。
看着那一方掺杂金红的沙烁,一时之间,列席中的所有道人,目光都前所未有的炽热了。
世界有寿,这方世界固然渐渐衰败,但其他的世界,未尝不能任他们驰骋。
…………
玉皇殿中,宫屏玉阶,金饰裹装,珊瑚五色,假山流水。
荀少面露沉吟之色,帝衮拖在地上,随意的坐于帝座上。
“快了啊,快了啊,”
他喃喃自语着。
一丝丝天道功德、人道功德,在他的周匝盘恒,化为一道明光,在荀少身后冉冉升腾。
这一道明光,犹似水波逐流,映衬着他明灭幽幽的面庞。
“青渔……帝肆……就是不知,地君们能否认同吾的条件?”荀少眸中氤氲不绝,丝丝金光流动,道:“想必,是不会的了!”
“毕竟……吾想要的,可是那万世一系的名位。那几位真的要是敢给,吾才要犹疑不决呢。”
荀少面上带着笑意,低声自语着。
他的其他条件,对于诸位地君而言,虽有切肤之痛,但到底没到厉害关系,或许算得勉强容忍之列。
但他竟然想要染指万世一系的名位,让大越万代千秋,国运嵌入天命之中,与世同存同在,这就让地君们无法接受了。
毕竟,有着人道眷顾的荀少,可是有着力压金敕一筹的修为。
而且地君们是不会放任,荀少长期把持人道,压在他们头上的。
这一千多年来,地君们的手段频出,不乏亲自下场,做一任潜龙种子,搅乱大越朝纲。让大越中兴之主,给生生杀回冥土的。
如此几次之后,让地君们对与大越的忌惮,几乎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荀少低语,道:“只是,给或不给,对吾而言又有何区别,无非只是早晚而已。”
对于大越世界的主导权,荀少早已志在必得。任何人想要做拦路虎,也要看看够不够荀少一人捏的。
“哼……十三地君之数,太多了……着实太多了。”
“分散了天地权柄,散乱了阴阳秩序,还缺少成效。尚且不如,让吾一揽乾坤山河,再造这阴阳秩序。”
荀少身后圆光,似有若无间,孕育着一尊尊法相。
这一尊尊法相,皆是高冠博古,身着玄衮帝袍,配阴敕玉带,踏黑靴墨幽,身畔各具异象沉浮。
荀少低声笑着:“彼能取而代之,吾这十大阎罗法身,想必也有资格,让他们惊一下了。”
一股股鬼气,在这十尊法身上,徐徐溢散开来。各自具备的神韵,受万万黎民供养,已经化为一尊真正的神祗。
以十殿阎罗天子之躯,是荀少再造阴司冥土秩序,定鼎阴阳清浊的大杀器。
既然,地君高据冥土顶点,有着自古以来,无人可以贬谪的正统。那么荀少就自己想办法,让这正统地位动摇。
这十殿阎罗天子,第一殿秦广王、第二殿楚江王、第三殿宋帝王、第四殿仵官王、第五殿阎罗王、第六殿卞城王、第七殿泰山王、第八殿都市王、第九殿平等王、第十殿转轮王,各具鬼势泛泛。十大阎罗天子,盘踞于圆光中,鼓荡着的凛然鬼气,一如大河席卷般令人摄服。
十尊阎罗天子神采各异,或神采飞扬,或性情内敛,各自都踩踏着一重鬼云碧色。
荀少稳坐正中,享十殿阎罗天子朝拜之象。
这几尊阎罗天子法身,皆是荀少假借众生香火,生生捏造出的一尊法身,具有着镇幽冥,定清浊之功。
“只是不知,他们几位看着吾的阎罗法身时,又会是如何神情?”
“哈哈哈……想必,一定会很有趣的。”
…………
帝宫!
帝肆坐上帝位,望着下方青渔,冷笑不已,道:“万世一系?他的胃口,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确实,这万世一系的言论,让帝肆也给唬了一下。
不要说荀少只是阴庭之主,就是帝肆这位地君之首,想要让地君们承认万世一系,成事的可能,都尚在两可之间。
青渔恭敬的矗立着,道:“您看,吾该当如何作出回复?”
帝肆眉目怒睁:“万世一系……他倒真敢想!其他条件,还有些余地,唯独万世一系,万万没有他的机会。”
“天地尚有尽时,吾岂能让他如斯作为?”
“喏!”
青渔道人也不意外,只是深深做了一揖。
“小神再去探一探,他的心思……”
青渔的作用,也就仅限于此,帝肆自然明白。
帝肆冷淡道:“希望他能明白,吾等地君的底线。倘若事不可为,如何如何不能率先摄服一切,再造阴阳之世。”
帝肆心中杀机盈盈,荀少的‘贪得无厌’,让帝肆想干脆一点,全部解决问题。
倏然间,天地稍稍昏暗了一刹那。一颗流星闪烁幽幽豪光,伴随着一股冥土、阳世的剧烈摇晃,以及帝肆面上的惊变。
那一颗天外陨石,笔直的带着一道火光,划破平静的天际。拉着数十、上百丈般的烈焰,直接落入阳世、阴世交汇,五岳泰山边陲。
一尊火焰交织的存在,从陨石中走出,无数的陨石碎片,被震的一片散乱。
“这是,这方世界的甜美气息啊!”交织着贪婪,一尊宛若由岩浆组成的人形存在,发出了第一声感叹。
“这里,将会是吾等新的开始。”
遥遥望着泰山景象,火焰燃起一片大火,这生灵在火中漫步的景象。
“来的好快!”
帝肆面露阴沉,手指骨节凸出,捏的极为用力。
来自地君的权柄,更让帝肆知道。那是不速之客们,来者不善的窥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