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外面都是人。”雷叔低声道。
现在脸皮没有撕破,那些人还不敢露面,但是雷叔很是担忧,只要稍稍处置不当,不知就会酿出什么样的祸事,雷叔跟着安义侯出入过战场,去过边疆,对这些事十分的熟悉,有些冲突和动乱就是突然而来的。
当年的北疆之乱,原因是大周的一名兵勇错杀了同袍,而那被错杀的人为当地军户,营中的副将处置不当,让营中兵勇分成两派斗殴,因此死伤不少,要不是卫所反应及时,恐怕军户就被怂恿叛逃了。
人只要感觉到了威胁,失去了理智,什么事都能做得出的来,别看现在他们是手无寸铁的民众,转眼就会煽动这动武。
大约是因为前朝覆灭之后,有皇室曾逃亡来这里隐藏起来伺机复国,常州的局势一直很难让皇帝安心,朝廷不安,百姓更为恐慌,与大梁有半点关系的人家,都会小心度日。
现在闫家出了事,他们就会如同惊弓之鸟,在他们动手之前,先下手为强。
徐清欢道:“先去将棺木中的尸骨整理出来吧!”
“我们这是被人算计了,”韩勋皱眉,“闫家刚刚出事,闫老太爷和这些人就赶了过来。”让他最担心的是,这些人围在这里,显然是有所打算。
韩勋向外面看去:“这些人应该也是被鼓动了,衙门真的有动作,他们会就想方设法来抓徐大小姐,有大小姐在手,也许还有机会牵制卫所和安义侯,找机会离开这里。”
当年先皇围剿前朝遗民时,常州府血流成河,有这样的前车之鉴,这些人绝不会束手待毙。
“所以大人,”徐清欢道,“您就更不能调动兵马了,真的让这把火烧起来,会祸及全城百姓。”
城中乱起来,这件事就遮掩不住了,朝廷很快会知晓前朝遗民作乱,到时候慧净大师和他背后的人,就可以大肆用此事做文章。
而且,那位慧净大师也可以借此脱身,错过今日的机会,想要找到这位大师的罪证只怕会更不容易。
前世皇帝与皇室宗亲之间心生嫌隙,后来皇帝几次处置宗室,甚至将宗正寺挪去凤阳,应该都与这桩案子有关。
当时顺阳郡王丢的财物,根本就是从闫家取来的夏朝皇族的物件儿,这从遗留在闫家祖宗棺木中的佩绶和凤头簪上就能看出。
剩下的更多物件儿都被抢走了,然后会出现在顺阳郡王一家被杀的现场,毋庸置疑,背后的那人通过慧净达到这样的目的就是要将皇帝与皇室宗亲孤立开来,方便他日后行事,这样推想,那个背后之人的真实身份,有可能就是皇室宗亲。
一切已经越来越清楚。
前世的案发过程她已经全都清楚,今生就要做出改变,让那些无辜之人不必再陷入杀戮和被杀之中。
徐清欢抬起头来:“将义庄的门都打开吧,闫家抬来的遗骨都放到院子里,请仵作过去验看,外面的百姓若是对此事有兴趣,也可以进来围观。”
韩勋惊诧,这时候不该大门紧闭,派兵马来把手、护卫吗?徐大小姐怎么反其道而行,想要劝说却看到徐大小姐那坚定的目光,下意识地道:“打开门,照徐大小姐说的去做。”
说完话,韩勋立即后悔起来,万一真的出了事,他要如何向公子交代,韩勋的冷汗从额头上冒出来。
“韩大人不用担忧,”徐清欢道,“疑心生暗鬼,越是遮掩越让人猜忌,倒不如大大方方,大家都看个清清楚楚,是非对错自有论断。”
官府设下的义庄里,经常停放不少的尸身,即便常年点燃熏香,也遮掩不住尸臭味儿,于是院子里有四扇小门,用作通风之用,现在将这些小门都打开,义庄中的情形立即暴露无遗。
闫家祖宗的腐朽之物就摆在院子的正中央,两个仵作带着徒弟开始清理遗骨。
这样的作为立即引来了不少人观看,那些躲藏在周围的人也混进了人群之中。
“这是要做什么?”
“为何要清理遗骨。”
有人开始议论纷纷。
“闫大老爷带人将祖宗尸骨从坟中挖出,又打开棺木从中取出一些物件儿,不料被人夺走,我们从棺木中发现了两件遗留物。”韩勋说着指向不远处的桌案。
“真是好东西啊,那是簪子和玉佩吧,闫家真是大族,竟然有这么精美的物件儿。”
“大多数都被抢走了呢,那得损失多少啊。”
“真是人不可貌相……”
“这玉佩不同寻常啊,我听老一辈人说,当年……”白发苍苍的老头说到这里不禁闭上了嘴。
“当年怎么了?”
还有人追问个不停。
老头却怎么也不肯说了,这桩事和前朝有关,谁也不愿意惹上这无妄之灾。
“这些看起来像是前朝的旧物,”徐清欢接口道,“朝廷追查闫家,他也并非是松江府闫氏,他们冒充了闫氏的身份,隐匿在这里。”
四处突然安静下来,气氛也变得紧张。
韩勋抬眼看去,人群中有些人站在那里仔细地听着徐大小姐的话。
“听说有不少不肯归顺大周的前朝遗民曾隐匿在常州,他们对前朝忠心耿耿,仿佛有几分的风骨,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事二主,不认大周,苦等着机会去复国。”
徐清欢说完这话,转过头:“是不是闫老太爷?”
衙差将闫老太爷和闫大老爷父子带了过来。
闫老太爷抬起头在人群中寻找着,终于看到了不少熟悉的身影,心中立即踏实了许多,当时在军营中宋大人处置铮哥时,这些人没有来,也没有帮他的意思,现在牵扯到了大梁,他们不敢再袖手旁观。
说到底他们都是一体的。
闫老太爷心中生出几分快意,闫家到了这个地步,他们也别想安宁。
闫老太爷想到这里,微微抬起头:“我们不曾做错过任何事,我们是被人冤枉的。”
“到底是不是冤枉,闫老太爷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徐清欢指了指那些尸骨,“要让他来说。”
人已经死了这么多年,血肉早就烂成泥,还有什么可看,闫老太爷心中并无担忧。
“那是什么?”又有人喊出声,“是玉璧。”
“禀告大人,”仵作道,“从尸骨胸口的位置发现一块玉璧。”
玉璧被放在了托盘之上。
韩勋见徐大小姐没有说话,吩咐仵作道:“继续寻找。”
“这么多宝物。”
人群中又开始议论。
“哎呦,又有东西了。”
随着百姓说话的声音,常娘子取出一件长形的东西,如手指粗细,上面雕刻着的隐约是龙纹。
“这是从尸骨下体附近发现,”常娘子淡淡地道,“这应该是一件把件,不过却被用作了‘九窍塞’。”
几件宝物引起了百姓的兴趣,议论之声越来越大。
“闫家到底是做什么的?”
“难道真的有了不得的身份?”
徐清欢看向闫老太爷:“老太爷,闫家先祖入殓时,身上佩戴这些珍宝,若它们都是前朝的物件儿的话,难道……闫家是大梁的皇室吗?所以才能享有这样的尊荣。”
义庄中顿时安静下来,一双双眼睛看着闫老太爷。
闫老太爷嘴唇嗡动,一时说不出话来。
徐清欢接着道:“看来这些宝物就是闫家私有的物件儿,能够随意这般用途,这样推断闫家身份可真是不一般,请问老太爷,是大梁哪位君主的后辈子孙?
又或者……你们不过是觊觎财物的无耻之徒,嘴上说忠贞,可行为却很真实,说将这些宝物妥善保管,其实早就悄悄将它们私用,妄想着祖先携带御用之物,闫家就可以一飞冲天,将来被拜为王侯将相……”
“不是……我们不是……”闫老太爷慌乱地向人群中看去。
徐清欢冷冷地道:“难道这就是闫家所说的风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