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煦整个人如一块璞玉,脸上的神情都显得十分温润。
相比较而言,宋成暄目光凌厉,浑身上下都有一种让人无法接近的冰冷。
徐长廷从前没有见过李煦和宋成暄,如今俩人站在眼前,一冷一热对比起来,倒是有种亲疏立分的感觉。
李煦说的已经够客气了,周却还是觉得宋成暄会拒绝,他们与这位虽然早就相识,可这位从来不给任何人面子。
可让他没料到的是,宋成暄转身看向旁边的隔间:“那就去此处吧!”
这是答应了的意思。
周顿感意外。
几个人相继走进了隔间坐下。
伙计送上热茶之后,将隔间门关上。
李长琰道:“这位宋大人在何处任职?”
李煦知晓宋成暄不爱说话,微微一笑接口道:“宋大人是泉州招讨使。”
李长琰立即道:“年纪轻轻,可真是了不得。”
宋成暄无意寒暄,看向李煦:“李公子想要与宋某说什么?”
李长琰不禁皱了皱眉,这位宋大人果然和表面上看起来一样不好相处。
本来是父子相逢,现在多了一个人屋子里的气氛就有些尴尬,李长琰看向李煦,下人带回消息说煦哥儿今天进京,他和徐五老爷立即赶过来,就是想要拦下李煦问问那些案子查验的如何,生怕煦哥儿年轻鲁莽,若是在刑部丢了脸面,将来要如何入仕,谁知道话还没来得及说……
“宋大人,我有样东西想要您帮忙看看。”李煦拿出一块黑色的东西递给宋成暄。
宋成暄接在手中,放在鼻端一闻,眸光一动。
李煦道:“王允曾在黄州任职,我去查王允从前办过的案子,询问了当地不少百姓,百姓们都对王允无不交口称赞,王允这些年为自己积攒了不小的名声,凡是府衙记录在案的案卷,其中都没有什么纰漏。
直到有一日一个老妇人登门寻我,请我帮忙找她的儿子,她的儿子出去砍柴,再也没有回来,这桩案子报到王允那里,王允也派人在左近找过都一无所获,这家老妇人的儿子常常出去做脚夫,一出去就是一个月,衙门的人以为是那儿子出去忘记与老妇人说,可这件事已经过去一年,那儿子还没有踪影,总之这桩案子最终不了了之。”
李煦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接着道:“一个大活人如何没了,总不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正百思不得其解时,有人送了一样东西给我,就是这个。”
李长琰不明白儿子到底在说些什么:“这是什么物件儿?”
李煦看着宋成暄。
宋成暄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桌子上:“是银子,经过海水浸泡的银子。”
李煦点点头:“宋大人在泉州应该对这东西见怪不怪了,我是想了许久才得到这样的答案。”
“为什么要将银子放在海水中浸泡,”徐长廷说到这里忽然想到,“难不成是走私白银?”
白银是朝廷禁止买卖之物,倭国等地白银价低,许多商贾私带银子上岸,造成大周白银市价一时的混乱,朝廷也由此开始推行海禁。
大周对于走私定罪颇重,有些商贾见势不好,宁愿将银子沉入海底,所以这泡过海水的银子,让人立即就想到了私运。
宋成暄道:“你可在王允处置过的案子中,发现了与私运相关的案件?”
李煦颌首:“惠州查到了一个以私运为生的商贾,这商贾逃回祖籍黄州,被王允带人抓捕入狱,王允将人捉到之后本欲送回惠州,似这类要案却要将犯人押送刑部大牢送审,避免来回折腾浪费时间,惠州府衙的人确认了商贾身份之后,就由王允派人押解入京,谁知就在动身前往京城的前一日,那人在大牢中自绝了。”
宋成暄道:“那犯人的身形是否与那老妇人的儿子相似?”
这就是李煦要说的:“相似,我怀疑王允用了移花接木的手段,用那老妇人的儿子顶做了商贾,将商贾收为己用,所以我才急着回京查问此案。”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王允被抓,那商贾又在何处。
李煦思量道:“这人若果然逍遥法外,不知这些年都在为王允做什么事。”
李煦说完这些抬起头:“听宋大人这样一说,我愈发觉得自己的思量没错。”
“这些本就是李公子查出,与宋某无关,”宋成暄站起身来,像是就要告辞离去,“李公子有没有想过,那商贾被捉拿,为何要逃回祖籍?岂不是自投罗网?”
李煦道:“我也觉得甚是奇怪。”
宋成暄目光锐利地从李煦脸上扫过:“李公子心中已有答案,如今在宋某面前提起这些,是想要宋某为你在前披荆斩棘吗?”
李煦脸上仍旧是和煦的神情:“宋大人怎会这样认为。”
宋成暄仿佛才想起来:“我忘记了,李公子并无官职在身,若是将方才的猜测报上刑部,不止是论罪王允,也是质疑刑部失察,因此得罪了刑部尚书,将来只怕仕途不顺。”
宋成暄的目光在李煦身上停了停,脸上神情冷若冰霜:“谋算固然是好事,算计太多只怕最终会一无所获,不是所有事都能万无一失。”
“你,”周道,“我们好好与你说话,你却这样咄咄逼人……”
周话还没说完,宋成暄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众人面前。
李长琰皱起眉头:“你与他有何恩怨不成?”
李煦摇摇头:“不过他说得对,我无官无职,说起话来没有任何的分量,我本昨日就到了京外,一直没有进京就是思量这些,方才也是遣人打探,才知道宋大人在这里,特意前来相会。”
李长琰没想到儿子是这样的思量:“你这是为了什么?”
李煦摇头:“我人微言轻,宋成暄却不同,若是他能查案,这案子也会破的快一些,安义侯府也就少一分危险。”
这次换做徐长廷惊讶:“这与侯府有什么干系?”
“有关,”李煦道,“我怕当年那没死的商贾,为了给王允报仇,会向安义侯府下手,我昨日已经听说,徐大小姐查问了孙二老爷的案子,徐大小姐总在外面停留,也不知会不会给凶徒可乘之机。
这些虽然是我猜测,可也要多加防范。
只要能早些破案,其他的都不重要。”
徐长廷不禁心中一动:“你与清欢相熟?”
李煦思量半晌才道:“徐世叔不要误会,我与徐大小姐只是一同查过案子,并无私下来往。”
望着李煦,徐长廷心中生出更多的好感。
这样一个出色的子弟,当真是让人喜欢。
徐长廷道:“没有官职又能如何,你想要查案,我尽量帮你就是。”
……
宋成暄回到落脚的小院子。
张真人正与永夜在吵闹,宋成暄脚下不停径直走进了书房。
李煦来找他说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他心中再清楚不过,李煦是料定他会插手这桩案子。
孙二老爷从湖广而来,黄州就在湖广,杀孙二老爷的人,可与李煦说的人有什么关系?
凶徒杀孙二老爷,下一个想杀之人仿佛就是孙二太太。
徐清欢是否为抓那凶徒有所安排。
万一她判断失误,被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可这又与他何干。
宋成暄捡起一本书来看,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已经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