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终于落下。小朵小朵的雪花随着刺骨寒风，在空中飞速盘旋，打在脸上也如同刀割，疼痛难熬。

此时还不到黄昏，但天空乌云如墨，仿佛沉沉夜幕，已提前落下。

绝境长城顶端燃起一排火把。熊熊火焰在狂风中跳跃摇摆，明亮的光线刺破黑暗，将城墙上照得透亮。

琼恩走到塔楼前方，低头看着下方的城门口。

绝境长城沉重的铁闸门已经升起，野人们正在分批入城。

从上面看下去，仿佛是大群蚂蚁聚成黑压压的一团。

琼恩数不清具体到底有多少人，但显然不止几千，也许超过一万。

首席事务官和首席工匠留在城墙下，他们负责安置野人。

住宿的位置、进餐的时间等等都经过刻意的安排，尽最大可能分化野人们，消除潜在的威胁。

熊老带着事务官琼恩，侍从艾迪，还有首席游骑兵来到城墙上。

尸鬼大军一路追逐着野人而来，随时可能兵临城下。总司令执意要亲临一线。

在他们身后，身穿黑袍的弓箭手们顺着楼梯爬上城头，向两侧沿着城墙奔跑，停留在一个一个墙垛之后。

弓箭手们的箭袋里装满箭矢，要么箭杆上满裹着火棉，要么箭头用黑曜石制成。

有人把投石机和弩炮从仓库里推到预定的位置。

搭配早已测量好的刻度，这些器械能较为精准地打击目标。

有人推着木头小车在城墙上穿行，高喊着“让一让！”“小心！小心！”。

他们在为投石机运送弹药，小车上装满火油弹、沥青罐和野火。

守夜人军团在长期与野人的交战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

军官和士兵们紧张但不慌乱，有条不紊地做着战斗准备。

绝境长城的城门洞比寻常城堡的要高大宽敞，可是对成年巨人们来说还是小了一些。

进入通道后，体型庞大的巨人们不仅要半蹲甚至爬行，还要拖拽趴在木板上的长毛象——无论是巨人还是威廉，都不想放弃这些“可爱的”家伙。

巨人们花了想当长的时间，才和他们的坐骑一起通过长城。

森林之子会指挥他们前往一片离黑城堡不远的树林宿营。那也是第一批效忠威廉的巨人们，曾经暂住过的地方。

城门口的野人们开始跟着巨人的脚步走进城门洞。

雪越下越大，风绞着雪，团团片片，纷纷扬扬，顷刻间天地一色。

凛冽的寒气猛然灌进黑色的棉服中，琼恩连忙把扯开的领口又扣了起来。

寒风摇撼着树枝，狂啸怒号，鬼影森林也在惊惶不安。

“尸鬼！尸鬼！”哨塔上有人喊了起来，声音中有着压抑不住的惊慌。

熊老从一个墙垛旁探出头，任凭毛茸茸的长胡子在风中胡乱扭动。

琼恩趴在塔楼最外侧的护栏上，瞪大眼睛，拼命让视线穿透茫茫风雪。

先是一些零零星星的黑影从森林边缘出现。虽然天色晦暗，但在一片雪白中，那些快速移动的黑影依然非常醒目。

接着便是越来越多的尸鬼，仿佛是一道黑色的浪潮，向绝境长城奔涌而来，想要毁灭挡在它前面的一切。

琼恩的呼吸忍不住一窒。

守夜人军团并不是第一次与尸鬼作战。但他们从未一次见过如此多的尸鬼。

一时间整个城墙上鸦雀无声，只有火把燃烧时噼啪作响。

“投石机，朝正前方发射火油弹和沥青罐。”熊老的声音如炸雷般响起，清晰地传递到城墙上的每个人耳中。

宛如梦境一样的宁静被打碎，城墙上骤然一片纷乱。

军官们高声呼喊，声音连在城墙下的黑城堡都依稀能听清。

咚——咚——

随着投石机深沉的声响，三十多个燃烧的火球爬上暗淡的天空。火光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抛物线，远远落下。

“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祈祷的。”忧郁的艾迪叹了口气，“果然，一个尸鬼都没有击中。我总是这么倒霉，期待的事情从来不会发生。”

“或许。”琼恩耸耸肩，“下次试试为尸鬼们祈祷好运，艾迪。”

更多投石机加入攻击的行列，城墙上飞出密集的火团，一瞬间，阴暗的天幕都被映得通红。

尸鬼们坚定地向前直冲，离目标越来越近。

它们既不在乎头顶上落下的一朵朵火云，也不在乎地面上腾跃的一团团烈焰。

弓箭手们点燃箭杆上包裹的火棉，做着最后的准备。

城门口的野人发生了小小的骚动，但很快就平静下来。

有一些勇敢的战士毅然逆向而行，想要用他们的血肉之躯，争取那宝贵的分秒。

看着这一幕，熊老点点头，眼中流出一丝赞许之色。

琼恩双手紧握成拳，心在砰砰跳跃，热血沸腾。

首席游骑兵做出判断，“杰奥大人，那些野人无法抵挡住尸鬼。我们应该尽快关闭城门。”

琼恩忍不住扭头看向下方。

野人战士们砍到了一些零星冲来的尸鬼，如果岸边的礁石一般耸立在雪中，准备迎接滔天巨浪。而他们拼死要保护的人，还没有完全进入通道。

“圣母慈悲！也许我们得冒点险，杰瑞米爵士。”熊老看着首席游骑兵，眼神凌厉，“你亲自率领游骑兵们，带上黑曜石武器守在通道里。城门会在所有人都进入通道后关闭。”

稍稍犹豫，杰瑞米坚定的回答：“遵命，大人！”

琼恩大步跨到熊老和杰瑞米面前，“请让我跟随杰瑞米爵士一起前去，大人。”

忧郁的艾迪有些吃惊，看着琼恩的背影又叹了一口气，“我不会为你祈祷的，琼恩。”

“你很勇敢，孩子。”看着琼恩，熊老的眼神柔和下来。

他解下腰间挂着的长剑递过去，“拿着它，琼恩。瓦雷利亚钢剑正是那些死人的克星，不应该放在我这个老头子身边蒙尘。”

“是，大人。”琼恩下意识地接过剑。

手指抚摩着柔软的皮革，剑柄圆头上的熊头，这把剑似乎迫不及待地渴望他的掌握。

他知道，这是熊岛莫尔蒙家族的族剑。

看着琼恩期期艾艾的模样，熊老慈祥地微笑，“不要说什么客套话，道谢也都省了吧。用实际行动证明你珍惜它，比说多少废话都管用。”

琼恩重重点头，“大人，这把剑可有名讳？”

“以前是有的。名叫‘长爪’。”

“长爪，好名字，”琼恩试着挥砍了一下，锋芒凛冽，“狼和熊都有爪子。”

杰瑞米和琼恩走下楼梯时，投石机正在发射第三轮火弹。

弓箭手们也在军官的号令下，松开弓弦。城墙前方的天空被一阵火雨笼罩。

滚滚而来的尸鬼潮中，到处是星星点点的火焰。

冲锋的尸鬼如此密集，哪怕弓箭手闭着眼睛向下射击，也能做到箭无虚发。

火油弹，沥青罐一落进尸鬼中，便能点着一大片。

但这些都不能延缓尸鬼们的脚步。冒着火的尸鬼依然会执着的向前，直到被焚烧殆尽才会扑倒在地。

忧郁的艾迪一直趴在塔楼边缘，紧盯着城门口。

看到断后的野人们且战且退，与数不清的尸鬼混在一起，涌进通道。他立刻高声喊道：“所有人都入城了，大人！”

“关闭城门！”熊老朝塔楼上大吼。松开的手掌里全是汗水，提着的心缓缓落回胸膛。

沉重的闸门轰然落下。正好站在门口的尸鬼被无情地碾压，化为齑粉。两个世界被阻隔开来——生者与死者的世界。

城门外的尸鬼径直撞向城门，乌黑干枯的爪子在钢铁浇铸的大门上疯狂抓挠，发出刺耳的金属磨檫声。

后排的尸鬼还在不断向前挤压。门口早已堆满，更多的尸鬼被推向城门两边的冰墙。

苍白的指骨，生锈的武器在冰面上切割，扬起漫天冰屑。让人不禁担忧尸鬼们会从城门两侧挖出缺口，冲进通道。

一片粘稠的油脂从天而降，洒得门口的尸鬼满头满脸。

倾倒下来的油脂如此之多，以至于刺鼻的气味连城墙上都闻得到。

然而尸鬼们却仿若未觉，执着地攻击着铁门和冰墙，各种难听的咯吱声不绝于耳。

城头上又垂直掉下一根火把，在空中转着圈，桔红色的火苗忽明忽暗。

尸鬼们仿佛意识到什么，突然齐齐停了下来，抬头望向那慢悠悠落下的微弱光芒。

下一瞬，火焰腾空而起，直冲天际。

那火焰光彩夺目，时而像是一只凤凰冲破云霄，时而像是一层火红的薄暮四散开来，时而如同闪烁的夕阳照向大地的最后一缕阳光，久久的凝结在空中。

离城门稍远的地方，无数尸鬼悄然站立。

火光从一双双幽蓝的眼睛里反射出来，连成一片，仿佛一块巨大的玄冰，想要封冻住那光与热。

静立片刻，尸鬼们突然转过身，如同褪去的潮水一般，流向黑漆漆的鬼影森林。

城墙上，守夜人们欢呼雀跃，大声庆祝。

“都傻了吗？尸鬼还没有死光！”熊老的怒吼在城墙上响起，“弓箭手，继续攻击。投石机，换野火！”

漫天火雨，倾盆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