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月暗淡的无光之夜,这样的夜晚很适合滋生阴谋。
庞贝军中绝对不会有人想到,此刻凛冬城一个不太起眼的侧门被悄悄打开。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只有几个卫士举起松油火把“哔啵”燃烧,亮度仅限于能照亮城门后方寸之地。
“大人,他们来了。”伯纳微微弯下腰,向身边的老人示意。
不用他说,西多夫也早就注意到一支队伍正逐渐从黑暗笼罩的未知中走出,于火光中现出身形。
他们在光暗分界线处停下脚步,只有为首者继续前进。
这是一个身穿全副骑士板甲的军官,头盔顶尖上插着根黑色翎羽。这一定是位强力战士,曾经向某种稀有的害兽拔剑,胜利后用黑血给翎羽着色,插在盔顶作为荣耀和勇武的象征。
他抬起一支胳膊挡在眼前,避免适应了黑暗的眼眸被火光刺激。
“我们是雷霆之怒,从王都赶来,请让我们入城。”很嘶哑的嗓音,好像声带里搀着许多沙子互相摩擦。
“可我听说会有三个军团援军。”西多夫没急着放行。
打开城门前已经进行过全套验证,对方身份不存在疑点。这么做只是出于一种习惯,从军多年养成的习惯。
“他们遭遇了些麻烦,今夜恐怕只有我们能赶到。”
“庞贝人?”
“是。”
西多夫注意到这位军官盔甲上有血迹,还很新鲜,在火把照耀下正闪烁着液体光泽,显然不久前刚经历过战斗。他当然知道,穿越大军封锁是极其危险的事,指望完全顺利不过是种天真臆想。
整个过程中一旦发生意外,援军不能全部就位再正常不过。
一切都很正常,伯纳脸上已经露出欢迎的笑容,但是……
西多夫已经是个老人了,在这样寒冷黯淡的夜晚难免精神不济,无法像年轻时那样时刻保持专注。可即便如此,他还是隐约感觉不对劲,从军几十年的丰富经验正疯狂示警。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一点点仔细过滤着感官捕捉到的全部信息。是哪里不对呢雷霆之怒实在太过于安静了,当他闭上眼睛时,几乎以为前方只是一群死寂的木桩。
他们几乎保持着完全的静止状态,没有发出任何一丁点声音。
不正常纪律足够严明的队伍或许可以禁止交头接耳。可行军后士兵一定会粗喘,这是无法避免的生理反应。但此刻没有,什么也没有。
西多夫的耳朵还算好用,注意力高度集中下,他能听到十步外凛冬城守卫的轻微呼吸声,以及更远处巡逻士兵在跺脚取暖。可他听不到咫尺外雷霆之怒士兵有呼吸。
而且,在这样一个黯淡无光的夜晚。对方既没有任何照明,居然也没有采取任何措施防止士兵掉队!
“冒昧一问,贵军有出现人员掉队吗?”尽管内心早已是惊涛骇浪,但西多夫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像是很平常的例行询问。
“有一些,原本应到四千两百一十五人,大概两百人掉队,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的确是没办法。”西多夫轻轻叹息,凝成白雾在夜空中缓缓飘散。
考虑到夜间行军的难度,二十分之一不到的掉队率,已经不仅仅是“优秀”可以形容。
一支如此安静又不需要照明也能顺利行军的队伍,当然可以轻易在黑暗中穿过封锁,敌军在二十步外都很难发现他们。可问题在于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队伍?
西多夫猛然发觉,这看似平静的夜幕之下,似乎掩藏着他也无法看穿的深沉杀机。
“大人,我们可以入城了吗?”
“就算是雷霆之怒这样的精锐军团,恐怕也很难挽救眼下困局。”西多夫在背后做了个手势,一个卫士立刻悄悄离开,“凛冬城陷落不过是早晚的事,没必要继续增加无谓伤亡了,阁下请带队回去吧。”
“很快会有龙骑士前来驰援,大人不必如此悲观。”
“哦?是哪位龙骑将大人呢?”帝国原本有三位龙骑士,其中一位不久前率队围剿恶龙意外战死,如今只剩下两位。
这两位龙骑将都是西多夫的老朋友,不论是谁到来,都是个好消息。
“柯里昂,金龙骑将柯里昂伯爵。”
“可是……据我所知,柯里昂大人已经死了!”西多夫猛地睁开眼睛,如利剑般冷冽的目光在黑夜中骤然爆发,“一个死人,还可驰援凛冬城吗?”
“为什么……死人就不可以呢?”那沙哑的声音里夹杂着深深的疑惑。
“火把的光芒就算有些刺目,这么长时间也早该适应了,阁下不如把手放下吧。”西多夫冷冷说道。
“唉……不愧是磐石西多夫,真是谨慎啊。”
胳膊一寸一寸下降,露出头盔下的面孔。
刀枪出鞘声刹那间连成一片,尖利的铜哨立刻响起来。
黑化腐坏的皮肤,干瘪破败的眼球,牙床只剩零星几颗牙齿,干枯的皮肉紧紧贴着骨架。即便以最宽容的标准判断,这也绝不可能归纳进人类的范畴。
稍微有点见识的人不难看出,这幅模样倒是很像传说中的亡灵。只是不清楚到底是亡灵冒充成雷霆之怒,还是雷霆之怒军团变成了亡灵。
“看来另外两个军团是栽到了你们手里?”西多夫从剑鞘里缓缓抽出家传宝剑。
“是啊,我们趁他们没有防备发起偷袭,然后吃掉了他们的肉,喝干了他们的血真是人间美味啊!”这怪物咧嘴露出一个无比恐怖的笑容,足以给最大胆的孩子留下终生阴影。
“卑鄙!”伯纳朝地上啐了口唾沫,手中剑刃上已经开始亮起斗气光芒,侧进一步牢牢守卫在统帅身前。
“看来王都一定发生了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可以告诉我吗?”西多夫冷静地问道。
“你不需要知道,因为你很快也要死了。”
怪物身后,那些安静到诡异的雷霆之怒士兵开始朝城内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