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店包间内,包扎后的刀疤男用一只手,将桌子上的黑色手提箱推了过去,举起酒杯说道:“候先生也经常爱赌两把?”
候时新瞄了一眼箱子,轻轻的把手放在上面,又给推了回来,然后拿起酒盅碰了一下他举起的杯子讲道:“偶尔散散心,不常玩儿。”
刀疤男看着被推回来的箱子,用手敲着箱子顶端说道:“候先生,这里可是美元,不是贬值的法币。”
候时新淡淡的说道:“无论是什么,都是叶先生刚刚用身家性命护住的东西,兄弟我虽也爱财,可还是有分寸的。”
刀疤男心里对候时新竖了一个大拇指,把箱子继续推了过去,喝干酒盅的酒,说道:“我叶老七走南闯北这些年,也算阅人无数,可碰到候先生这样萍水相逢,拔刀相助又不贪钱财的还真数罕见。这些钱全当我交了候先生这个朋友,也算报答对我的救命之恩。”
候时新对这个叶老七也挺有好感,他觉得一个为了钱能不要命的人,够胆量,而为了朋友不要钱的人,够仗义。
他也一口喝干酒盅得酒,爽快的说道:“这样,您要不嫌弃,我就叫您一声七哥,这钱您就寄存在海威特斯俱乐部里,也算咱们兄弟两个的共同账户,怎么样?”
叶老七爽朗的笑着说道:“就依候老弟你,不过这个钱只能存到你的户头,我叶老七无论走到哪个赌场,都是提着钱出来,从没有放钱进去的规矩。”
候时新吃了一惊说道:“哦?看来七哥是这方面的高手,你的“百花齐放”当时可是把我和四周的人都给震住了。”
叶老七也不避讳,回答道:“我这人就是爱赌,手痒,从山东到东北,从东北到广州,从广州又到上海,我什么大小赌厅都去,至今从未输过。”
候时新听到这里,差点没把口里的酒喷了出来,惊讶的说道:“七哥这么厉害?”
说起赌,叶老七脸上的自信无人可及。
他“哼”了一声说道:“就那个黑脸大汉还一直在我面前出老千?我故意让他赢了两把,他竟然还不知收敛,竟然作死弄了一个“九莲宝灯”想快速的杀掉我们几个,我索性就用这“百花齐放”截了他的胡,吃掉了他所有的筹码,省的他再出来害人。”
“好一个“百花齐放”,真是过瘾啊!七哥,小弟佩服。”
二人相视一笑,又干了一大杯白酒。
俗话说,人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二人整整喝了三大壶的白酒,天南地北的聊到天黑,这才互留方式,意犹未尽的散去。
……
正准备打开办公室的门,候时新却感觉身后有一股“杀气”,他没有转身,但是从她肩膀抖动的程度来看,她肯定很生气。
候时新换上一副人畜无害的笑脸,这才转身,转身后他刚想说话却又闭了嘴。
他看到张莹斜视着他,复杂的眼神里,委屈、愤怒、痛苦紧紧的交织在一起。
候时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欲言又止。
“呃……”
张莹攥着拳头,含着眼泪,她就等候时新进了办公室的门,她好跟着进去,关上门,在他身上狠狠的咬上一口。
“嚯,张大秘,怎么站在候处长的门口?”路过门前的魏三毛凑过来问道。
张莹还是斜视着候时新,不语。
候时新一看来了救星,嬉皮笑脸的拉着魏三毛的手说道:“魏处长,你看咱们前两天说的那个事儿可要抓紧研究了,这可不能再耽搁了,走,到我屋里说。”
魏三毛听的一愣一愣的,问道:“什么事?”
魏三毛的不配合,让候时新赶忙侧着身子,朝他眨眼,继续编道:“魏处长,你可真贵人多忘事,就是上次,咱俩单独说的,你再好好想想?”
这一眨眼,魏三毛恍然大悟的说道:“会乐里,长三堂子,对不对,对不对候处长?你的记性可真好,是不是昨天放假,你在那里享受了一天?哈哈,吃独食啊候处长。”
候时新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情报工作能力突出,智力爆表,情商却为零的魏三毛,又看了看杏眼圆睁,怒火中烧的张莹。突然后退一步,“砰”一声,迅速的关掉了办公室的大门。
门外的张莹眼泪哗哗的夺眶而出,魏三毛束手无策的劝道:“张秘书,怎么了这是?你可别哭啊,我最见不得女人哭,哎,候处长,候时新,开门,开门。”
候时新躲在门后,亲耳听见张莹黑色军用高跟皮鞋,连续有质地的踩踏声跑远后,这才开门把魏三毛拉了进来。
魏三毛奸笑的走进门,对恼羞成怒的候时新说道:“候处长,我可是帮你解了围,你还不感谢我?”
候时新怒气冲冲的说道:“你这是火上浇油!”
魏三毛凑到候时新的耳朵旁说道:“她喜欢你,你不喜欢她,既然不喜欢她,一次性打发走了不就没人缠着你了?”
候时新觉得魏三毛说的有道理。
魏三毛接着说:“候处长,你是不是自诩自己情商高啊?你总喜欢八面玲珑的这个也不得罪,那个也维持,你越这样周旋,就越让张秘书觉得你对她有好感,所以,这次兄弟我帮你一次性的解决了。”
候时新消了气,给魏三毛倒了一杯茶,又摸了摸魏三毛的脑袋,说道:“魏处长,你这脑袋是怎么长的?想法怎么总跟别人不一样?”
魏三毛接过茶杯,神秘的说道:“老候,你知道我千方百计的想留在上海站的原因是什么吗?”
“升官发财呗!谁不想?”
“呵呵,钱和官在兄弟眼里就是过眼云烟,我来上海的目的就是因为张莹!”
候时新没听明白,纳闷儿的搬了一张椅子坐在魏三毛的对面说道:“你为她?什么情况啊?你们原来认识?”
魏三毛的脸色逐渐凝重了起来,他好像在回忆着什么,再也找不到一点放荡不羁的模样。
“十多年前,杜先生因为开设烟馆的事情和别人发生了不小的矛盾,他急需一名脸生的刺杀高手替他暗中做掉这个竞争对手,当时我正在黄埔读书,杜先生就想到了我,我接到消息,趁着黄埔放假,连夜从南京赶回上海。
那年,只有十六七岁的我,独自一人,一枪,蒙面射杀了烟馆门前众多保镖保护的巨商,后来在追赶中我也被一颗子弹击中胸口。
我倒在了一个弄堂里的拐角处,本以为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没想到就在我生命危在旦夕之际,一个比我小几岁的女孩出现了,她拉着他爸爸的手要求救救我,她爸爸自然不会同意。
我躺在冰凉的水泥地上,意识逐渐模糊,可是我的耳朵能听到他们母女的对话。
他爸爸说我就是上海弄堂里的一个小混混、小瘪三,这种人,每天上海街头都会有几百个莫名其妙的死亡,说我太脏。
小女孩就是不依,于是她爸爸打了她,当时朦朦胧胧的我能听到女孩脸上挨的那一巴掌有多疼,可她没有哭,跑到我跟前用手堵着我鲜血直流的胸口,叫我醒醒。
就这样我才被她父亲无奈的给救了。
由于着急赶回南京,我在她家只养了一天伤,她对我是端茶倒水百般呵护。
不过临走时,小女孩的父亲对我说:“小瘪三,我救你不为别的,我们这种家室也不图你回报,出了这个门咱们两清,希望以后再也不要让我看到你。”
我是一个孤儿,当年我很自卑,我也有自知之明,可我脑子里又总忘不掉她。
后来,我学会了画画,每个周末我都会从南京到上海,在她家附近等着她,偷偷的为她画上一张画,然后回到学校挂在床头,为的就是每一分、每一秒都能看着她。”
候时新听着这个美丽动人的故事,他能感觉出来魏三毛的情感投入有多大。
“三毛老弟,你的故事真把兄弟我给感动了,可是你为什么早早的不跟她表白呢?”
“候处长,也许你不懂,爱就是默默的奉献和付出,我不想因为我这个小瘪三的出现让她在家里为难,所以我只有不停的学习我的专业,立功、升职,才有资格和她的家人再来谈这些儿女情长。”
候时新经历了和问筠的生死之情,他怎么能不懂这些?可他不能讲,只能装傻充愣的说道:“没想到魏处长还是一个情种,可你对她如此着迷,为什么还喜欢去一些风花雪月的场所呢?”
“老侯啊,我自从去了外省,就再也没有见过她,我原本以为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她,所以我需要发泄,就跟你们抽烟一样,需要缓解精神压力,可没想到这次机缘巧合,让我在上海又碰到她了。”
“那你怎么不跟她提?”
“我本来想说,可是我发现她心有所属,以为你们才是郎才女貌的一对。
直到今天,我知道你的想法后,兄弟这才和你明说,既然你不喜欢她,那还望候处长为兄弟多多撮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