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成林琢磨很久了,他想参加一个钢琴比赛。他说想跟其他人切磋切磋,但他的真实目的,是那5000元的奖金。
他知道闵佳过得很累,所以他打算给闵佳买一套东方神起的周边。在十几年前,代 购音像制品还很艰难,很容易寄丢。但是魏成林决定试一试,闵佳是他的大恩人,她快患上抑郁症了,他不能袖手旁观。
李兰岚免费教了他那么长时间,虽然期间被骂得很惨,但是这半年以来,他成长得飞快。新年快到了,他要给李兰岚买一份礼物。虽然李兰岚未必会喜欢,但他的心意必须要送到。
还有,想起在省城那场历险,想起乔楠哥的战友因为自己而被割破了手腕,他总是悔恨交加。或许乔楠哥会在寒假回来,他要为乔楠哥和他的战友各准备一份礼物。
现在他的成绩不再垫底了,能在六十个人当中考到四十名左右。当时孙瑞阳高考完,都没有来得及狂欢,就给自己补课……这些情谊,魏成林全都记在心里,应该好好谢谢他。
还有乔琳……巷子里终于响起欢快的跑步声了,楼上也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每当听到她的声音,魏成林总会涌起一股踏实的满足感——只要她在身边,就很好,比什么都好。
从小到大,她就是孙瑞阳的向日葵,没想到这次从德国回来,她居然还给自己带了一本钢琴谱。虽然那上面的曲子早就弹过了,但魏成林依然欣喜若狂,总想着应该送她点儿东西。
就这样,魏成林估算了一下,至少要三千块钱,才能给这些人买礼物。这些人里面,还没有算上妈妈、奶奶,也没有算上对自己恩重如山的徐校长、福利院刘院长。要是都算上了,差不多得五千块钱吧!
这是他的小心思,他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包括乔琳。没有人逼迫他这么做,但是上面那些人,却手把手教会了他感恩,在自己重新出发这一年里,他有太多的人要感谢。
但是算完账,魏成林陷入了没有钱的焦虑中,唯一的可能就是在钢琴比赛中获奖。他跟李兰岚说了要参加比赛的事,结果李兰岚并不是很赞成:“你才练了半年多,去了就是给人家当炮灰,说白了,就是白扔几百块报名费。”
魏成林咬着嘴唇不说话。
“好好,你去吧!”李兰岚显然没有太多耐心。魏成林也理解她,毕竟闵佳的事情已经让她焦头烂额了,他也不想再去麻烦她。
李兰岚给了他两个研究生的联系方式,让他有不懂的问他们。魏成林答应了,但他肯定不会去找。因为李兰岚的学生并不怎么欢迎他,背地里称他是“最受宠的编外弟子”,魏成林不知受了多少嫉恨。
魏成林懒得去解释,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讨好别人身上,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吃的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六月份正式开始专业课的学习,七月份他就试着写了一首曲子,并兴冲冲地拿给李兰岚过目。他本来还想着李兰岚会称赞自己一两句,没想到她只瞟了一眼,就把那张纸从四楼窗户上扔了出去。
“你用心了吗?以后不要用这种垃圾浪费我的时间!”
魏成林自然有很多不服气,但是李兰岚的毒舌,却让他明白了自己有多烂。尽管被打击得想要掉眼泪,但他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并暗自下定决心,要写出更棒的作品来,让李兰岚对自己刮目相看。
第二次写的作品,李兰岚又准备投掷,但这次投得不远,摔在了地上。
“你以后就想用这样的套路写歌吗?不要跟别人说是跟我学的,我可丢不起这人!再不用心,就不要学了!”
得了,这次的毛病是“套路”用得太多了。魏成林刚刚学作曲,基本都是套和弦,所以写出来的歌毫无新意,也难怪李兰岚失望了。
到了第三次、第四次,李兰岚扔的幅度就更小了些,基本都是扔在桌子上了。对于近期写的作品,李兰岚经常给的评价是:“不要过于炫技,打动人心的旋律肯定不是堆砌一堆技巧的。最重要的还是用心!”
魏成林专门写了三个大大的“用心”,贴在房间里。每天起床、睡觉,都要对着那三张纸,默念三遍“用心”。他渐渐有点明白了,他要把自己当成一个音乐工匠,用最虔诚的“匠心”,去对待每一个音符。
还没有放寒假,但是宋闵柔回来了。据说,她刚刚获得了一个全国钢琴大奖,李兰岚让她回来给弟子们做个示范。闵柔的比赛是在鼓浪屿举行的,她是高中专业组的冠军,奖金给了五万人民币。
那个比赛,魏成林小时候也参加过,他拿过省里少儿组的冠军。然而还没等到全国大赛,爸爸就意外去世了,所以他最好的成绩,就是一个很遥远的省冠军。
闵柔跟妈妈的弟子们切磋完后,正好遇到了魏成林。这次魏成林先打了招呼:“祝贺你啊,拿了长江杯的冠军。”
“一般般吧!你不是也要参加钢琴比赛了吗?”
“哦……”魏成林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我参加的那个不能跟你比!”
闵柔从身后扯出一张海报来,冷笑一声,照着海报念了起来:“你参加这个比赛,音乐附中钢琴系的不能参加,只允许一般高中音乐类的特长生参加?”
“嗯……”
“音乐院校钢琴系不准参加,作曲系的可以参加;综合大学里的钢琴系也不准参加,但是音乐教育方向的学生可以参加……”
魏成林老实说道:“大学生的参赛资格跟我没太大关系,所以我不太清楚。”
“说白了,就是针对业余选手的钢琴比赛呗!”
魏成林默默点了下头:“嗯。”
宋闵柔不停地摇头,好像是在替他惋惜——昔日的钢琴天才,如今沦落到只能参加业余比赛的地步了吗?
然而魏成林神色如常,他走进了最偏僻的一间琴房。这架钢琴的琴键松了,弹出来的效果很不好,没有人愿意来。魏成林明明可以选别的钢琴,但是想想李兰岚的那些正规弟子,他还是把好钢琴让了出来,主动选择了最破的这一架。
不仅如此,这间琴房也是最冷的,必须得把小太阳打开,手指才不会被冻僵。闵柔跟着他走了进来,“啧啧”两声,明知故问:“你就在这里练琴啊?”
“嗯。”
“这也太艰苦了吧?”
“我觉得挺好的。”
宋闵柔很不喜欢魏成林这样。她希望看到的是,魏成林听说她得了全国第一名,会嫉妒得发疯,就像她小时候嫉妒他那样;她希望魏成林问自己,她们学校的练习条件有多棒……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管她说什么,他都是淡淡的,并不怎么往心里去。
难不成,他压根就没把自己当成竞争对手?
闵柔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她很不甘心,提议道:“咱俩再比一场吧!”
魏成林笑了笑:“你拿了全国专业组第一,我只能参加业余组的比赛,我哪儿能比得过你呢?”
“那就比咱们小时候弹的曲子,《波兰舞曲》,怎么样?”
对于这位蛮横的大小姐,魏成林很是无奈。他摇了摇头,说道:“我记不清谱子了,你先弹一遍吧。等你弹完了,我就照着你弹的谱子弹一遍。”
说罢,魏成林把琴凳让给了闵柔。闵柔酝酿了一下情绪,旋律便从指尖倾泻而出。她之所以对这首曲子记忆深刻,是因为小时候挨了太多批评。每次老师都让她听魏成林弹的,这让她十分难受,又很没面子。为了练这首曲子,她把手指都磨破了,然而还是弹不过魏成林,不知道私下里被气哭了多少次。
这首曲子算是六级曲目,中级向高级过度,所以很能看出一个人的资质来。虽然闵柔还是毫无意外地考过了六级,然而魏成林留给她的阴影却一直没有抹去。在她印象里,坐在琴凳上的魏成林总是乐呵呵的,他永远都不是最努力的那个,却总能弹得最好。
更让她生气的是,他根本不像是练钢琴,而是玩钢琴。他弹琴的时候,很容易感受到他的幸福快乐,全然没有练琴的苦逼。
闵柔弹完了这一首,便挑衅道:“到你了。”
闵柔弹的旋律几乎刻在了魏成林脑海中,他非常流畅地弹完了一遍,闵柔当即叫道:“你作弊!你肯定还记着谱子,故意说忘记了,好显得你很厉害!”
魏成林很无辜:“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反正我是没时间去记那些很业余的谱子了。”
闵柔拼命告诉自己,她都拿了最具分量的大奖了,魏成林根本不是她的对手了,然而她还是感到一丝恐慌。
“闵柔……”
“嗯?”
“你不要再跟我比了,你已经很厉害了。我现在的专业是作曲,没有可比性。”
“……”
“还有,刚才有一个‘MI’应该是不用降的,但是你降了,我就跟着你弹了。现在有点儿想起来了,那个音应该是错的。”魏成林笑了笑:“所以我真的没作弊!”
“我印象里是需要降的!我没弹错!”
“……好好好,你没弹错,是我记错了。”魏成林才不想跟这位大小姐争辩。
闵柔翻着魏成林的曲谱,来掩饰自己的尴尬。有一首歌是魏成林自己写的,闵柔眼前一亮:“这首曲子好温柔,我想带回家去弹!”
“拿走吧,送给你!”那首曲子叫做《银河》,是乔琳在德国的时候,魏成林仰望天空时写下来的。这就是他平时上课的作业,所以他并没有觉得多稀罕,很痛快地送给了闵柔,希望能早早把她打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