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派,天佑城。
几位留守的长老和执事小心的等待在掌门内府门外,见天边一道熟悉的蓝色流光显现,心中的惴惴反而增了几分。
待到那人影近了,几人才亦步亦趋的向前,但见掌门苏黎清气息平稳,面色沉静,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睚眦尽现,便知道掌门尽管输了与浅山宗的赌局,但并没有对其心境产生多大的负面影响,至少随性抓个出气筒的事情,多半不会发生,想来是几人多虑了。
“我离开这几日,宗内可有大事发生?”
“禀告掌门,宗内一切安好。”
“黄龙门和清禹宗呢,可有什么动静?”苏黎清本想来将乐林门也一并问了,但考虑到冷听涛也同样参与了“灵涌盛宴”,分身乏力,他多半也没有精力生事。
“有两家小商会前日变卖了产业,投奔了黄龙门,其他并无事情发生。我等已经收集了两家商会执事的名册,掌门您看,是否要惩戒一二,以儆效尤?”
“去了便去了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既然盟内迁徙自由,我们自当遵守协定,你等谨记便是,做好份内之事,他们自会归来。”
“是,掌门明鉴!”几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不经意间微微转身,眼角余光互相瞥了一下,均感觉到掌门今日似乎不正常,怎么说呢,似乎少了很多披坚执锐之气。
“掌门,黑水门故地划界一事,是否要想办法拖延一二?我们已经准备好了文书,将整片沼泽划为边界四城共同管辖,如此需要多次交接,可以延缓交割数月。”说话的是位白面无须的年轻修士,新近延揽的人族散修,姓孔名六尘,修为筑基六重,之前在北剑门厮混,庶务有些独到之处,故此被任命为庶务执事。
“无需如此,浅山宗是盟内宗门,江枫又是我女婿,只是一片沼泽无用之地,划过去便是了,你等只需通力配合。”
“是,遵命!”几人齐声应和道,心中不禁打起鼓来,不知道掌门葫芦中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之间说掘江水灌泽也是你,如今说配合交割也是你,怎么说都是你有理,唯有权水声目光内敛,似有心事,待众人散去之后,他便独自留了下来。
“掌门,可有什么吩咐?”待到苏黎清坐定,老神自在的细品了一杯灵茶之后,权水声才再次垂首立在身侧,低声询问道。
“这个丹方,你去帮我把材料收集齐全,我要尽快炼一炉丹。”
“遵命!”权水声小心的接了过来,见上面写着一行小字:“梦回同心丸”,手不禁抖动了一下,“掌门,这枚丹药……”
“待我炼制完毕后,你将此丹药,秘密交给苏锦。”
“这……要明说,还是要交给侍女小梅?”
“将药效明说便是,她自会做出选择。”苏黎清身体后仰,掌中手指捻动拿捏了一会儿,“无论是早日诞下子嗣,还是借机吸纳修为,我相信都是锦儿想要的,这枚希望之种,她断然不会拒绝。”
…………
北荒,极北之地,捉熊岛。
三枚“银光秘言符”的光芒彼此交相辉映,不一会儿,便有三道扭曲的人影在其中渐次显现出来。
“金圣熙,庆裕,你们两人见面可以,但就不能换个地方么?总是选我的地盘,迟早要害了我。”
“怎么,你怕了?”三道身影中微胖的那枚抖动了一下,正是庆裕的投影,“谁没事会来北荒呢,宋湘弘,我们既然算是盟友,你总不能一直作壁上观不出现吧?”
“好了,怕了你们了,速战速决。”宋湘弘有些不耐烦。
“我通报一下,朱谦牧的事情,已经箭在弦上。”知道宋湘弘的急脾气,庆裕长话短说,“此番由我运作,你们注意避嫌。”
“我从未想过要插手。”一直未出声的金圣熙道,“朱谦牧想左右逢源,做个自由人,既然不接受我们的多次示好,那便由不得他了。”
“应该再给他一次机会。”宋湘弘道,“毕竟他也没去投奔首席,和齐伯塬他们,虽然眉来眼去,但也不算亲密。”
“齐伯塬那
个老顽固,怎么会真正接纳一个妖族?不过是演给我们看罢了。”金圣熙笑道,“说起来,这次的饵是什么?”
“古宝永恒之塔,朱谦牧一向溺爱子嗣,相信他定会心动抢夺,离开东极城的道宫。”庆裕道,“此宝目前在一个叫江枫的小掌门手里,以前在元楚手中,不知什么原因被他得到,我的人也是偶然发现,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契机。”
“有趣。”金圣熙道,“虽然古宝渣了点,但也能通达天道,我都有些冲动,想派人帮你一把了。”
“这东西我的手下已经预定了。”庆裕急忙说道,“而且你也没有合适的人,这东西需要两名彼此情投意合的修士共同驾驭,方可长期持有。而且,此事但凡出现纰漏,或许会引起宁立恒的注意。”
“关他什么事?”提起宁立恒,宋湘弘来了兴趣,之前夜樊国和魏国之战,本来只是一场帮忙分家产的大戏,生生被家伙暗中运作,弄成了假戏真做。
“这饵是他的,不过他还不知道永恒之塔的事。”庆裕解释道,“所以,最好让这枚饵被朱谦牧先吃掉,这样显得自然些,你我便可以摘干净了。”
“宁立恒眼光挑剔,想必此人资质一般,他只喜欢那些没有傲骨的天材。”金圣熙转头笑道,“话说他种下这枚希望之种,不会是想学卫阑秋,靠着个小宗门的供奉上牌桌吧?这么说来,庆裕,他可是快了你一步。”
“呸,我这次就让他血本无归,叫他和齐伯塬搅在一起。”庆裕道,“你们就等着看场好戏吧。”
“不过说起来,此事只有你的人参与并不保险,朱谦牧手下也并不是没有得力干将,首席在关键时刻,说不定也会不顾规则出手调停。”金圣熙想了想,“去找刘庭坚,告诉他,我们支持他拿回西海南宫家族的故地,让他帮个小忙。”
“如此甚好。此事我来交涉。”宋湘弘道,“你们跟踪首席的人,可有什么结果?”
“没结果,他那个曾孙李天佑油滑的很,还和那个小掌门江枫来往密切。”
“怎么又是他?”宋湘弘心中陡然生疑,分身投影也不禁模糊了片刻,“真是一个哪里都落不下的搅屎棍!”
“你真粗俗!”金圣熙只是笑了笑。
“我也这么想,但比喻很贴切。”庆裕应和着评论道。
“滚!”宋湘弘的分身投影,随着这声低喝,转瞬间便消失在一阵不知从何处冲涌而入的冷风中。
…………
“你这个样子,走路不会摔倒么?”
大邑郡东北的一片僻静密林之中,慕晴川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被她绑来的邱夫人,不禁对其身前的过人之处产生了好奇。
竟然是真的,她尝试了一下,发现这套真丝睡袍并不厚。
“你很识时务,说起来,你当时完全可以反抗的,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呢?他们一听到喊声,定会来救你,虽然也是于事无补。”慕晴川盯着邱真真的双瞳,发现那里除却充满恐惧之外,便是无助,后者旋即让她联想到了自己现下的处境。
“说吧,怎么能联系上江枫。”慕晴川伸手拔了塞在对方口中的绢布,不过身上的封灵符却未做处理,“要最快的手段,说出来,便留你性命。”
“回罗川等。”
“我不能去罗川,你们夫妻之间,总有些传讯的手段吧?”对于邱真真的配合,慕晴川也甚是诧异,不过细节不重要,尽管没有搜魂的手段,但对于一介玄级,前身曾经登临地级七段的慕晴川,有足够的自信。
我真的没有……而且,我们也不是真夫妻……但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邱真真心道,今夜她突遭绑架,本来是有机会反抗的,不过感知到对方的地级实力之后,她果断放弃了,即便将吴全忠、周星、魏若光以及沈峻茂悉数引来,也不是此人的对手,恐怕还会有所折损,乱中殒命。
“前辈是谁?为何事找我夫君?”
见对方言辞不算激烈,也没有立即杀死自己的打算,邱真真决定先问个明白,再想办法编点瞎话蒙混过关,此人形单影只,没有任何同伴,
或许有机会逃跑。
“和你没有关系。你只需告诉我,待我验证之后,见到江枫,自会放你离开。”
这么说来,应该不是感情债……
否则应该不会对我这般客气,现在应该已经动手了,邱真真听闻此句,心中便有了一重明悟,“夫君行踪不定,我也没办法立即找到,只知道前几日去了御风宗。前辈既不方便去罗川,大可借宗门行文,约见夫君便是。”
“我一介散修,并无宗门。你只需想办法尽快告知江枫你的处境,约他在特定地点见面即可。”
散修?不可能。邱真真注意到对方举手投足间的仪态,便第一时间否定了此点,看起来,这女人不方便说出自己的宗门,而且婆婆妈妈,现在还未动手,估计是不想和江枫结下真正的仇怨。
“如果前辈着急的话,我可以先回罗川,通知掌门见面的地点,虽有传讯的手段,但是是一件法器,并不在我身上。”邱真真想起来之前潜伏在乐林门时,与江枫的联络,均是通过明镜司郑轶雨快速传达,想必他那里定然有些特别的东西,但她不能说出这机密的详情。
“我如何才能相信你?”
“我可以用我夫君江枫的名义,发下誓言。”邱真真脸上登时布满了真诚,心中却不以为然,暗道没关系,左右江枫也不是我的夫君,誓言本身难以自洽的话,不会对道心有所妨害,只要先回到罗川,那便是安全了。
…………
力宗,利州城。
“你这设计图从哪里来的?”蔡求真靠在工坊的墙壁上看了半晌,先是颔首,后来又摇摇头,直到数次反复之后,最后问出了一个这样的问题。
“不可言。”
“做什么用的?”
“不可言。”
“你这里应该画错了,原图在哪?”蔡求真对于江枫的一问三不知并未在意,这幅图给了他不少启发,以至于他想找到更多类似的设计去研究一二。
“原图不在我手中。”江枫暗自斜瞄了一眼,见蔡求真在那幅图中的一处交错处勾画了数笔,他也不知道仓促之间,自己到底画对了没,毕竟不能使用具象符或者拓印符来复刻“传承之书”,自己这个门外汉,能画个形似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他之所以一路匆匆赶到利州城,就是因为在路过寒山派故地时,陡然感到那座万灵邪君的洞府,已经离开了若离城,不知所踪。倘若没有“玄黄灵隐纸符”在手,他这个“主人”,便无法定位到洞府的新位置,也就无法再次进入。
无法进入,意味着他短期内,都无法从此处宝山之中,得到任何帮助提升修为,那看不懂带不走的“传承之书”,也就无法体现价值。自己这个“主人”,更无法借助此符,传送到洞府入口,进而在“传承之书”上留下自己的记录,保住小命。
不过细细想来,自己手头暂时也没什么贵重东西值得记录,多半不会得到“传承之书”的认可,好在这个约定是十年之期,江枫扪心自问,发现自己最为看重的,除了“传承之书”,便是那借符传送自保的功用,说不定哪天就用到了,到时候跪下说:
“前辈快救救我!”
随着洞府的离去,江枫能明显感知到,掌心的印记在渐渐变淡,这意味着万灵邪君对自己的关注变少,危险进一步降低,但这不意味着那句“传承也是责任”就此失效。
即便算计一个状态不佳,安心潜伏的天级修士,江枫自忖还做不到,他可能偶尔会被自己愚弄,但倘若一旦分心关注,或许自己距离那毫无思想的怨灵体,多半不远了。
“如何,蔡道友,你能炼制么?”见蔡求真紧锁双眉,江枫不由得心中惴惴,蔡求真乃是他结识的最为出众的炼器师了,如果加上他这间专业的工坊,众多助手以及未曾谋面的师父长汀君张天漠,上官博良和方金禄就差的远了。
“此物模样像张符箓,实则是件法器,倒也稀奇得很。我可以尝试炼制一二,不收你额外的费用,材料也由我出具,但这张草图归我,而且,你需要帮我一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