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整个校园都笼罩在柔和的晨光中,微润的风轻扫着发梢,有些痒,但更多的是舒适的清凉。
谢襄走到宿舍楼下的晒衣处,将手中的盆放在了地上,拿起床单搭在晾衣架上,微风一吹,雪白的床单随风飘舞。
果然清洁打扫最能让人身心愉悦,谢襄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转身去扯平另一边的褶皱,余光发现不远处有人正看着自己,定睛一看,是沈君山。
她下意识的沉默下来,沈君山背着背包,定定的朝她这边望,眉眼不似往日那般清冷,变得有了温度,只不过这温度中却夹杂着一丝惆怅与迷茫,一副颇为忧郁的模样。
因为这几日他有意的疏远,谢襄也不太敢主动搭话了,见他许久不动,这才向沈君山走去,“君山,你有事吗”
沈君山没有回答她,依旧是一瞬不瞬的望着她,直到谢襄走到面前,他似乎像是从一个梦里忽然醒了过来,蓦地转身就走。
谢襄张了张嘴,有些摸不着头脑。
刚一回身,原来纪瑾也在一旁站着,正用更加奇怪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纪瑾穿了一身墨绿色的大衣,带着同色的圆边绿帽,鼻子上还架着个镜框他倒不是真的近视,就是为了赶上潮流。
他人长得斯斯文文,戴上眼睛后更加有学士风度,就是这一身绿色西装和宿舍楼下栽种的杂草树木是同一个色系,看起来绿油油的,加上他嘴角那抹诡异的微笑,活像千年老树成了精。
“良辰,我有件事要问你。”老树精开了口,语气中有些许的兴奋,他不知道从何时来的,见沈君山走的远远地没了踪影,嘴角微翘,意有所指的问道“最近,君山对你的态度是不是很奇怪”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知己,谢襄顿时放下戒备,用力的点头“是呀,他总是躲着我”
“原来是你啊”纪瑾恍然大悟,上下看了她好几回,一副惊讶的表情“那个,那个,你不喜欢顾燕帧的对吧”
谢襄紧紧地皱起眉看他,声音里有一丝颤音儿“当然”
纪瑾探头探脑的向四周看了一圈,空旷的操场上,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去食堂打饭的学生,以两人为中心的方圆几里内,除了几棵银杏树外,再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
很好,一切安全,纪瑾将手臂搭在谢襄的肩膀上,压低了头,将这几日围绕着沈君山发生的怪事都告诉了谢襄。
说实话,纪瑾最近很慌,前几天沈君山突然和他说自己最近有些烦闷,他觉得自己可能和顾燕帧有着一样的想法,纪瑾当时并没在意。可是最近一段时间,沈君山是越来越奇怪,经常莫名地一个人坐着傻笑,然后再气恼的叹气锤头。
那天在自由搏击课上被谢良辰打坏了鼻子后,沈君山再一次向纪瑾说了心里话,他怀疑自己真的是和顾燕帧有相同的爱好。
纪瑾活了二十年,和沈君山认识了十六年,第一次觉得和他共处一室是一种煎熬,晚上睡觉都穿了两条裤子,半睡半醒间,一想到沈君山就立刻坐了起来,连着几天都神经敏感。可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纪瑾决定下一剂猛药,带着沈君山去了一家夜店,这家夜店比较特殊,只招收男客,里面的服务人员也都是男的。
趁着这次机会,一定要确定沈君山的真实想法,这样既解决了沈君山的终生大事,自己也能安心。
开始一切顺利,沈君山一出现就吸引了一批男士的目光,直到一名长相文弱的服务人员的手抚上沈君山的手臂然后被他一拳打飞了出去。
纪瑾眼睁睁看着沈君山一脸恶寒的看着倒在地上的男人,甩了甩手,径直走了出去。
看来之前的想法是错的,他的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睡觉时也脱掉了那条多余的裤子。
可是今天一早,沈君山收拾好行李就要回家,纪瑾这回是真的弄不明白了,不是都想明白了吗,怎么还要走
直到在宿舍楼下见到沈君山看向谢良辰的眼神,纪瑾才后知后觉,沈君山说的和顾燕帧一样,是一样在他们都“喜欢”谢良辰。
但是最后这个结论他却没敢告诉谢良辰,他害怕把人吓跑,要是谢良辰连夜坐火车逃回了北平,等沈君山想清楚了,回来找不到人,非得把自己打死不可。
纪瑾说了一大通,基本都是在诉苦,说沈君山怎么奇怪,说自己为此付出多少努力和汗水,谢襄听了半天,所能得到的有用信息也就只有一条沈君山表现的这么奇怪的原因,是他自己的心结没有解开
谢襄端着盆和纪瑾一起走回了宿舍,听说纪瑾带着沈君山去了那种酒吧,她心里还有点好笑,希望酒吧一事对沈君山的打击不要太大,但愿他回到学校后还能正常做人。
关于沈君山的事,谢襄自问了解了来龙去脉,反正她也解决不了,干脆抛诸脑后,看了看腕表,快到和小珺约定好的时间了,她匆匆整理了下头发,用清水洗了把脸就往外走。
要是放在从前,她估计要在镜子前站半小时才会出门吧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改变了这么多,不过,她觉得这些改变挺好的。
谭小珺就在校门口等着她,见到谢襄出来,像是见到救星一般扑了上去,死死的搂住谢襄的脖子。
“谢襄,你今天中午有没有时间啊,快跟我回一趟学校。”
谭小珺太激动了,力气没有控制好,谢襄把她从身上扒下来,捂着脖子连连咳嗽,问道“怎么了”
谭小珺欲哭无泪,“这两天黄松那小子天天去我们学校找你,我谎话都快编成故事了,你再不出现,他就要去报警了”
“他要干嘛呀”谢襄一下子就黑了脸,沈君山还没有恢复正常,黄松又开始出来兴风作浪。
小珺拽着她一路向新华女校走“鬼才知道,问也不说,就一个劲儿的傻笑,我这几天做的噩梦里都是他那张脸,我不管,你得把这事儿解决了。”
谢襄没有办法,“谢香”是她自己造出来的人物,黄松的误会也是她惹出来的,现在谭小珺被自己拉下水,她不好推辞。
一辆拉风的敞篷车从学校里开了出来,停在两人身边,顾燕帧探出头,垂眼俯视两人,笑眯眯的问,“两位这是要去哪儿啊”
“要你管”谢襄在宿舍外面从来都对他这幅油滑的公子嘴脸不假辞色,拉着小珺就往前走,小珺倒是还在挣扎,拼了命的要往顾燕帧车里钻,她今天穿了小皮鞋,有现成的车子坐,可不想走着回去。
顾燕帧见谢襄一副忿忿不平的样子,干脆停下车,下车走到她面前,耐着性子询问“怎么了一见我就臭着张脸,我又哪里得罪你了”
两人的身高差距有些明显,他低下头的模样竟然有几分温柔,目不转睛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看着
谢襄无法再想下去了,委屈的一瘪嘴,压着的火气爆了出来,“是不是你和沈君山说你喜欢我的”
语调越来越高,每个字都觉得委屈,委屈的同时,又有几分不对劲,如果再深究的话,八成结果会让她自己都接受不了。
校门前来往的学员都侧过头去看他们,小珺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蹑手蹑脚的从车里爬出来,站在谢襄身后,不敢吱声。顾燕帧还以为是什么事,一听说她是为了这个发脾气,心里别说还带着些解气的感觉,就换了个姿势站着。
倚在车边,一只手插在兜里,顾燕帧似笑非笑,略显得意的看着谢襄,一看就知道他对自己做的事分外满意,“这是怎么了我这是为你好,帮你挡掉那些烂桃花。”
谢襄眼睛都气的瞪圆了“你”
她不知道顾燕帧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个天天与她朝夕相处的人为什么会在这点上纠结不放。
顾燕帧丝毫不觉得谢襄这么生气有多合理,不禁颇为故意地说道“沈君山天天缠着你,我跟他说清楚,好让他知难而退,这样不好么”
谭小珺看他两人为了这件事闹起来,总觉得那互相看着的人彼此之间的氛围十分奇怪,但具体哪里奇怪,她又说不上来。拽了一下谢襄的衣袖,谢襄醒过神,恨恨道“你是故意的”
顾燕帧挑眉,探身凑近她的脸“是啊,我实话实说,他自己接受不了,怪得了谁。”
谢襄恶狠狠地磨牙,很有种抓着顾燕帧衣领,胖揍他一顿的冲动,但这是在校门口,总要给顾燕帧留一点面子。她权衡了一下利弊,想到黄松还在等着自己,气冲冲的哼了一声,拉着小珺就走。
顾燕帧见她气不过就要跑,这都是不知道多少次她从自己身边跑走了,他都已经习惯了,他本来想,跑就跑吧,早晚都得回来,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但双腿有自己的意思,终究还是追上去问“喂我送你们”
谢襄没回话,顾燕帧跟了几步,眼睁睁看着她走远了,哂笑了一声,看了看周围,这一回公子哥的笑容沉了下来,阴着脸吼了一句“看什么”惊跑了一大圈围观的人。
坐在黄包车上,谢襄还在心里狠狠的骂着顾燕帧,他这次也太过分了,把沈君山吓回了家不说,还让自己在纪瑾面前丢了那么大的人,这次一定不会轻易原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