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尽心打理商会的杜少清这天被召进了宫里,本以为又是那帮新来的胡人首领闹妖,没想到来到议政殿的时候,看到了一副热闹的景象。
皇帝李二领着一大帮心腹重臣,正在对着一张地图指指点点讨论着什么,旁边还有宫中算师不停拿算盘啪啪计算着数据。
“陛下,驸马爷到了。”内侍老高小声提醒道。
所有人都停下转头去看杜少清,李二笑着招呼道:“来来,快点过来帮忙,我们正在讨论在哪里建城的问题,工部的算师忙不过来,所以朕就派人把你这个算术大家请来了。”
建城?建什么城?杜少清不解。
魏征解释道:“是东北建城问题,大唐一下接手了整个东北的疆域,但那里多是胡人散居,十分的不好管理,打下来地盘之后却无法收服教化其民众,历朝历代对北方胡人都甚是头疼。
房相提出建立城池归拢百姓,集中管理教化,或许可以一劳永逸根除后患。”
杜少清转头看向了房玄龄,这位宰相谦虚道:“建城治理非是老夫首创,历朝历代都有这个想法,奈何建城的成本太高耗时太久,种种原因未能全功。
这就导致中原对北方胡人的策略像是割草一样,割了一茬又一茬,北方的胡人兵患千年来却始终未绝。
我大唐不同,大唐初立不过二十栽,日渐强盛,所以有希望花费三十到五十年的时间,穷两代三代人之功,倾力在北方草原兴建城池教化民众。
届时一旦成势,不仅解决了北地反复的隐患,甚至整个北方大地都可以变成我大唐殷实的的国力。”
杜少清认同的点头,暗道这位宰相大手笔,当年秦皇都无能为力,只好修筑长城据地保国,现在大唐想要一举拿下这不世之功,可见在场君臣的气魄。
李二开口道:“闲言少叙,这是北方各部首领报上来的人口册子,我们将会根据人口资源情况,结合当地风水舆图,选择合适之地建造大城。
目前已经在北方三族之地定下了十座大城的选址,你来根据每座城池的容纳力、镇守兵力等等情况,算一算一座城能罩住多少百姓,若是不足,是否需要考虑增加周边卫城?”
大地区规划,这是一个庞大的工程,杜少清哪里懂得这些?所谓术业有专攻,这等事业自有深通谋国之法的能人领衔。
大唐最顶尖的能人就在这议政殿里了,杜少清此时没有出风头,而是专心当起了一个认真学习的晚辈,在场众人很是耐心的给他讲解一地规划需要考虑的方向和因素等等。
包括人口、资源、生存优势、地理、时间因素,还有未来几十年的发展等等,全都要考虑进去。
而根据众人提出的计算方法,杜少清手上的算盘噼里啪啦之声就没有停下过,直到两个时辰之后,一头大汗的杜少清终于算完了一座大城。
此时的他早已经汗流浃背,甚至脸色都有些泛白,可见这项工程所耗心力之巨大,工部的算师多是年长之人,在这时候体力根本敌不过杜少清这样的小年轻。
本来这项预算工程是需要数日,甚至是数月的功夫慢慢研究的,但李二心急,想要尽快知道个轮廓,那心态就像是要在自己这一代,就将以后所有的丰功伟业一股脑全干完一样。
杜少清长舒了口气,旁边房玄龄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贤侄,辛苦了,这么大的计算量,怕是天下唯你一人可以短短两个时辰算完,我们这帮老骨头是绝对不行的。”
内侍老高端着一个托盘过来说道:“驸马爷,累坏了吧,美食和参汤已经给你备好了,快些过来吃点垫垫。”
可是杜少清却没有任何回应,反而愣神似的盯着自己手上那份计算结果。
众人都在关注着他呢,见他这般怪异,皆是不解。
房玄龄心中一突,暗道这位杜驸马素来喜欢出奇制胜,眼光十分独到,莫不是我这方案有疏漏?
李二催促道:“小子,喊你吃饭呢,我们大家都吃过东西了,刚才你计算的专注,就没想打断你,先过来吃点东西再说。”
杜少清回过神来,眼神怪异的看向了房玄龄,随后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将计算结果递给对方,准备转身吃饭。
房玄龄接过那结果却没有去看,反而伸手拉住了杜少清,“贤侄,看你欲言又止的样子,莫不是看出了什么问题,在这里你就不需要藏着掖着了,你叔父我没那么小气。
这是谋国公事,应该畅所欲言,有道是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你若是能找出漏洞帮忙补上,为叔谢你还来不及呢,也免得因为咱们一时谋划疏漏,导致后世儿孙遭罪。”
听完房玄龄这番话,杜少清肃然起敬,正了正衣服恭敬的给房玄龄行礼道:“房叔父胸襟,小侄佩服!
倒不敢说找出漏洞,实则是有些担忧。”
“哦?快说,你的眼光一向超人,能让你担忧的,定然不寻常。”房玄龄催促道。
杜少清点了点头正要开口,却突然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栽倒,被房玄龄一把抱住。
“太医、快传……”李二还没喊完,杜少清清醒过来,“不用,饿得,让我吃点东西就好了。”
“快、吃的,拿吃的!”
众人哄然大笑,能把这位大唐首富饿昏头,可着实不易。
让老高将东西直接放在那份立挂着的舆图旁的地上,杜少清就这么毫无形象的席地而坐大快朵颐起来。
片刻之后,脸色恢复了一些,回头看着众人,杜少清也不好意思直接吃着让旁人看着,所以让老高拿过一个指划用的木棍,就这么坐在地上指着地图开始边吃边说。
“按照现有的计划,让东北胡人之地仿照中原建城发展的策略,建城聚民,发展贸易,开拓农耕。
虽然考虑了东北之地一年有半年都是冬季的气候,但还是不够,毕竟从放牧改为农耕,这不是一个短期教人种地这么简单的过程,就说地理上,草原荒地变成耕地良田,也都是需要时间开拓转变的。
而这个转变过程,不确定因素太多,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杜少清娓娓道来,不少人边听边点头赞成,房玄龄惊讶道:“这些我都有考虑过,从荒地变为耕地需要差不多三年时间的开荒勤耕,最多不超过五年,只要撑过了最初的这几年,后面就好办了。
这种模式在中原已经完全成型,虽说东北寒冷居多,但一年种一季,寒冷的时候用上你发明的火炕,让百姓脱离游牧,定居下来不是问题。
毕竟他们游牧也只是为了生存,能安定的住在一个衣食无忧的乐土,谁也不愿颠沛流离。”
杜少清虽然点头同意这个观点,但却还是有自己的看法,“我的担忧就是,如此大规模的开荒耕种,将草原变为耕地,一来会对中原的畜牧产生影响,毕竟中原地区畜力还在紧缺,需要北方大批量输送。
其二就是这样垦荒,过度开垦之下,未来几十年或者上百年后,会造成土地荒漠化……”
“荒漠化?什么是土地荒漠化?”众人脑门上一个个浮现出了巨大的问号,这什么词汇?古书里有吗?谁知道?
看到众人生疑,杜少清解释道:“简单的说,过个上百年之后,因为耕种,当地的土地会慢慢变成沙漠,就是西域那边少数地方满地黄沙的情况。”
(ps:大唐时期的西域很是兴盛,不像后世那种巨型沙漠,要不然也不可能繁衍出西域三十六国的文明,那个时期的地理上,当地沙漠还是一小块一小块的。)
“这不可能吧,你这个说法我不能认同。
其一,谁也不知道百年后的情况,其二,就算是预测,可中原之地被我们祖先耕作了上千年,也没见过这里变成沙漠,所以你这说法不对!”魏征有理有据的站出来反驳说。
杜少清说道:“中原人多地少,百姓一家一户耕作的土地有限,而且农事多年,知道每年肥地的办法。
可东北不行,那里一年只能收获一季,想要养活人口,就需要种地面积翻倍,日积月累,人口一天天增多,从地广人稀变成了地广人多,如果人口密度变得跟中原一样。
那么有限的土地,一年只产一季的收获,是养不活这么的人的,继而人口流失,土地由耕地恢复荒地,无人操持肥田,田地上原有固土保水的植被又被人类破坏,遇到风吹日晒,年深日久黄沙漫天……”
这个逻辑……
众人不得不惊叹于杜少清的逻辑深度,仅仅抓住一个方向出发,就能往后推几十年的情形,大家虽然像是听故事一样,但在场的都不是庸人,哪个不是才思敏捷,自然跟得上杜少清的思路。
听起来有理有据,大家治国多年,自然能理解,如果真的是这样发展,将来的情况即便跟他推断的不一样,却也相去不会太远。
开玩笑呢,杜少清哪里是推断?那是自己切身体会,见识过北方草原荒漠化的时代变迁。
他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里,也知道如果纯粹拼头脑,自己干不过在场任何一位名臣,扬长避短,这些人虽然是名垂青史的人物,但囿于时代限制,眼光终究是看不到千年以后的。
到了此时,议政殿里面基本上没人站出来质疑了,大家的议论声也低了许多,房玄龄额头见汗,他怎么也想象不到,自己谋划出一劳永逸的千秋伟业,怎么就成了百年之后的祸端?这一点他有些不能接受。
但他终究是做到宰相的人物,胸襟气魄不凡,他也认同杜少清的推论,所以没有为了成就自己的政见谋划,坚持反驳杜少清。
不是说这样做有没有意义,而是因为,坚持一项有缺陷的谋划,这不是在谋国,而是在为恶犯罪。
“陛下,老臣没想到……”房玄龄满是苦涩的给李二道歉。
李二摆手道:“玄龄,何必如此,智者千虑终有一失,何况此事是咱们大家集思广益论证出来的,要说错,在场都错了,包括朕在内。”
“陛下,也包括我吗?”杜少清开了个玩笑想要缓和下压抑的气氛。
李二白了女婿一眼埋怨道:“你小子没错吗?因为你的一句话,让我们所有人苦思冥想忙了一天的事业成空,自己说错不错?”
杜少清无语问苍天,强辩道:“刚房叔父可是说的,如果我能找出漏洞来,他欢喜还来不及,免得因为现在的失误导致后世遭罪,现在您可不能不认账啊。”
房玄龄苦笑道:“没错,老臣承诺过的,陛下别为难少清,贤侄一片赤城公心,当赞!”
李二不依不饶道:“朕记得,刚玄龄好像原话是,如果你能找到漏洞,并且帮忙补足缺陷,那才是大功一件。
现在你倒好,捅了马蜂窝自己撂挑子就跑?这是君子所为?”
嗨,闹了半天还不是因为您老人家不愿放弃自己的丰功伟业?扯那么多有的没的作甚?杜少清无语。
“陛下,少清今日才接触营建城池的工作,您就别难为他了,此事是老臣思虑不周,这就回去重新谋划,想办法补足缺陷。”房玄龄帮忙开脱道。
“哼,你小子,该着是你房叔父护着,算你逃过一劫。”李二笑骂道。
杜少清扔下来东西,翻身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有些傲气道:“您要这么说,小婿还真的要跟您赌上这口气。
我还真的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或许可以查漏补缺。”
“哦?真的?贤侄快讲!”房玄龄激动的拽住了杜少清的胳膊,那心情就像是刚有了一个孩子,被人告知得了绝症,然后遇到救星一样。
李二没好气道:“你小子!赌什么气?国事当头你以为是过家家呢?你不通营建规划,不要强出头,被露脸不成反出丑。
在场的都是你长辈,没人跟你小子计较一时之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