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可情失态是有原因的。

经过颂雅乐府培养的女子，不说个个聪明伶俐，但至少也是眼力惊人，加上阅人无数，早就有一套独特的识人本事。

她们能从一个人的穿着，表情，习惯性动作，乃至于口头禅等细节方面，反过来推敲一个人的性格。

这背后自然有赖于颂雅乐府经过多年的调查研究，总结得出的大概率数据为支撑。

秦可情面前的两位女子，乃是姑苏乐府中观察力最强的姑娘之二，当时秦可情也是存了某种探究心理，特意选了她们二人作陪。

结果现在告诉她，看不出卓沐风是怎样的人，岂能不让秦可情吃惊。

“难道他不说话，没有表情，也做不出任何动作吗？”

秦可情淡淡笑道。事业有专攻，她没有精研观察一道，所以之前与卓沐风交流，观察的东西肯定不如面前二女。

左边女子慌忙道：“不，他很会说话，表情也很生动，更不是一个安分的人，可是……他的很多行为所推导出的性格，分明都截然相反，自相矛盾。”

右边女子也补充道：“而且他很会插科打诨，一开始觉得有些无赖，但等事情过去，我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问出来，反而被他套去了一些信息。”

秦可情听得有点邪乎，忍不住笑道：“把你们和他，还有那位张老的对话说给我听，记得多少说多少。”

二女的记忆力很不错，加上间隔时间甚短，一边回忆一边讲述，居然模拟了七七八八。结果秦可情听得无语，基本都是些没营养的废话和荤话。

一个老不死，一个小不耻，难怪她的两位干将受不了，不过也让秦可情若有所思。寻常人可没本事绕得两女头晕眼花。

而且她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敏锐地发现，根据对话，每当二女准备设套发问时，那一老一小总能提前察觉，并堵住二女的话头，这就有意思了。

见问无可问，秦可情很干脆地屏退了两女，只是吩咐她们让管事进来一趟。

不久后，一位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款款而入。

“柳姑，你去调查一下，今夜有哪些人进入过风荷院。”秦可情吩咐道。

风荷院，正是卓沐风和张老喝酒的地方。

柳姑依言而去，不一会儿又返回，可见效率很高，柔声道：“小情，据府里的眼线所说，今夜除了碧兰二女外，唯有送酒的杜小康曾经进去。”

秦可情一挑眉：“什么时候进去的，进去了多久？”

她先前并未要求调查这个，但柳姑却脱口而出：“大约亥时三刻进入，在里面待了不到半盏茶功夫。”

秦可情的美眸中掠过一道光芒：“一个添酒的人，在里面待那么久干嘛？”

柳姑保养极佳的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嫣然道：“这种事也不少见，总会碰到需要帮忙，或者随侍在侧的情况。”

然而秦可情却想到了二女之前的话，很明显杜小康是在二女醉酒昏迷时进去的。她们昏迷不到一盏茶，杜小康就在里面待了近半盏茶，此中细节令人生疑。

杜小康……

秦可情忽然问道：“负责给风荷院添酒的人，是那位杜小康？”

柳姑眼神奇异，摇头道：“不是，是袁小春，但当时袁小春刚好肚子不舒服，所以请了附近的杜小康代劳。”

秦可情笑道：“真巧啊！对了，我颂雅乐府人虽多，但几年下来也没几人请假，那个杜小康我有点印象，上次是不是离开过？”

柳姑怔了怔，也想起来了：“还是小情记性好，确实是他，而且请了两个多月的假。”

秦可情眉梢一挑：“我记得，这个杜小康请假消失的时间，恰好就是天府开启之期。”不等柳姑回答，又问道：“此人的底细摸清了吗？”

柳姑：“姑苏城从没有这个人，他所提供的出身地，倒有三位同名同姓之人，但都不是他。可以肯定，他捏造了身份，真实身份尚在查证。”

如果听到二女的对话，胡莱准能吓出一身冷汗来。他自以为伪装得天衣无缝，却不知道在别人眼里是漏洞百出，偏偏他还一副骗过所有人的样子。

闺阁内熏香缭绕，柳姑看着坐在床沿的秦可情，凝声问道：“杜小康今日和三江盟大少爷见面，他会不会是三江盟派进来的？”

这话有些诛心了，要知道颂雅乐府的青云府主与巫冠廷乃是忘年之交，两家的关系亲密而隐蔽，若证明确凿，足以让两家的关系产生裂痕。

秦可情摆摆手：“你小看巫冠廷了，真要是他派来的人，不会那么容易被我们摸出虚实。也许是别派混入的，也许是那位卓大少爷……”

说到这，秦可情嘴角一掀：“听说人雄榜第一之争又要开始了，这种关头，卓大少爷突然来颂雅乐府，你说他是压力太大，还是有别的原因？”

柳姑并未插嘴，因为她知道，秦可情在思考问题时总喜欢自言自语。

“应该不是压力太大，否则此人未免让人看轻了。以他的身份，居然会被一个老色鬼拉来此地，虽说合情合理，但我怎么觉得，这里面有些问题。

偏偏杜小康又去见了面……柳姑，上次天府出世的时候，我记得你说过，卓沐风一直在暖阳山修炼，你是亲眼所见吗？”

这话令柳姑苦笑起来，当时的卓沐风不过有着一重傲人身份。她事情那么多，怎么可能亲自跑暖阳山去求证，只好道：“并未看见，而是调查所得。”

秦可情嘀咕道：“也就是说，消息也可能是假的，那段时间，有人看见过他吗？”

柳姑想了想，答道：“好像没听人说过，他并未露过面。”话说完，表情一变，愕然道：“小情，你该不会怀疑……”

秦可情笑意更盛，右臂托着左臂，左手摸着圆润的雪白下巴：“天府出世，杜小康和卓沐风都不见了，天府关闭后，二人又齐齐出现。

这次人雄榜之争开启，卓沐风前来，本该斟酒的袁小春刚好肚子不舒服，又是杜小康进去，还待了那么久，事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秦可情立即道：“柳姑，你发动力量，帮我联系一下上次进入天府的乐府高手，我需要他们在天府的所见所闻。”

柳姑早已听得暗暗心凛，没想到因为杜小康的斟酒之举，就被眼前的女子扯出了那么多东西，单看毫无联系，结果被她一说，似乎真有内在的关联。

柳姑的脸色很难看，谁都不希望自己的地盘尽是些暗桩卧底。假如杜小康是卓沐风的人，连区区一个黄毛小儿都敢打颂雅乐府的主意了，简直是胆大包天！

“小情，为了一个卓沐风，需要如此吗？”尽管愤怒，但柳姑还是忍不住道。

秦可情：“不是为了卓沐风，我只是想知道，此子有没有进入过天府。是三江盟秘密派他进入？抑或是他自己进去的？两种结果，代表两个方向，将来或许有用。”

搁在半个月前，恐怕秦可情也不会为此大费周折，问题还是出在暖阳湖一战。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卓沐风的惊人潜质，越是大势力的人，越明白这种人成长起来，影响会有多大。

柳姑点点头，脸色泛冷：“杜小康该如何处理？”

秦可情摆摆手：“暂时不要打草惊蛇，我们在暗中观望就行了。”

假如卓沐风知道，正是因为自己将会面地点设在颂雅乐府，结果却引来了秦姨的额外关注，甚至牵出了他和胡莱的关系，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

就在卓沐风想尽办法应付崔宝剑的任务时，江湖上却已是风起云涌，猛然热闹起来。

原因无他，人雄榜第一之争又开始了！

陶家那位不世出精英晋升星桥境的消息甫一传出，江湖中的各色消息，就像早就预埋好的一般，呈爆炸之势散播而出。

一座雄浑险峻的悬崖上，矗立着一座浩大的庄园，悬崖四壁无处借力，只在南面延伸出一条孤悬的摇晃木桥，与对面的山峰相连。

任何人想要进入庄园，都需要走上木桥，此地正是浩渺院。

一老一少倏然走出。

老者青衣朴素，白发苍苍，赫然是郑年。而黑衣年轻人身材颀长，细薄的嘴角紧抿，手腕上戴着一圈铃铛，走动间发出清脆的响声。

回望身后的浩渺院，待转过头时，黑衣年轻人如同寒星的眸子中，散发出炽热无边的战意，令身旁的郑年都有所触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一片蒙蒙烟雨之中，阁楼林立。

白衣少女舞剑如飞，身形就像没有重量的轻鸿，然而剑势却如倾盆大雨，连绵无限，暗含惊雷。

不远处的百里雁噘着嘴，大声喊道：“师姐，我要和你一起出去，我也要参战！”

翻滚的云海之上，雕梁画栋的建筑被金光所渲染，大气磅礴，这里正是大名鼎鼎的双楼之一，玉寰楼。

“毓儿，该造的势都造了，但归根结底，还是要以实力说话。以你今时今日的武功，为师相信只要全力以赴，东周真炁境武者中，无人是你对手，不要令为师失望。”

一座独立木楼的最高层，面相俊朗的中年男子看着窗外的云海，负手而立。

身后双鬓垂胸，器宇轩昂的年轻人一脸意气风发，拱手道：“师傅放心，楚琉毓誓夺第一。”

在二人视线所及的一座孤立大石上，一名淡粉罗杉的少女正在翩然起舞，身姿美如画，模糊的轮廓刻印在金色云海之前，已勾勒出让人沉醉的绝代风华。

丐帮，暗龙帮，圣海帮，铁血盟，四方盟……

短短几天之内，一院双楼，三帮四盟，五家六派等诸多顶级势力，先后派出门内最出色的真炁境弟子，各有师长护随，踏入茫茫江湖，欲夺东周同境第一的宝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