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太上长老语气中的嘲讽,任谁都听得出来,不过这会儿功夫,哪怕是最傻的无智僧都没有介怀。
由杜月红开始,姚武四人配合默契,三言两语就令剑海宫的人对北堂依产生了质疑。绝非剑海宫的人傻,而是很多事实恰好佐证了卓沐风和北堂依的关系,涉及到魔门,这群正道中人哪里敢轻忽?
无智僧看不出太多东西,但他至少看得出,一些人望着北堂依的神情明显有了变化,顿时乐了起来。
北堂依正气得浑身发抖,结果姚武等人见好就收,拱了拱手,直接掉头走人了。仿佛真的在印证自己的话,只是过来纯帮忙的。
北堂依毕竟不傻,知道暂时惹不起这帮人,怒火稍退后,便转身对众人道:“我与卓沐风的纠葛,想必你们都清楚,莫要中了那群妖人的挑拨之计。”
还是刚才的太上长老,闻言笑道:“放心,我们还没老糊涂。”另外一些人也纷纷附和,场面一下子显得很和谐。
唯有北堂依却感到心脏缩了缩。
她太了解这些宫内前辈了,如果他们刨根问底,或许问题还不大,可偏偏故意这样,越是代表他们心中介怀。只是现在这个敏感时刻,宫主已死,尚需要自己这个超级高手稳定局面,也生怕多问会触怒自己,故而隐忍下来罢了。
这种不信任和利用的感觉,让北堂依十分难受,咬了咬嘴唇。她也是骄傲的人,不屑于多做解释,命令众人不可贪心去碰天毒门的东西,以免中毒。又搜寻了几番,找不到夜明央的尸体,只好满心悲痛地带人离去。
那些被俘虏的天毒门高手,也在剑海宫众人的逼迫下,说出了自己所知的关于天毒门的秘密,比如产业布局,人员驻扎等等。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整个南吴江湖为之震颤。
在北堂依的带领下,剑海宫势如破竹,一次次挑翻了名动江湖的宗门,势力庞大的帮派,根深叶茂的官商组织,甚至连几名城主都被波及,事后人头被悬挂于城主府外,撼动着一颗颗心灵。
根本不做任何掩饰,剑海宫众人如一柄犀利不可破的绝世神锋,所过之处,腥风血雨,人头滚滚。
事后被人爆出,那些被杀者要么是天毒门高手,要么隶属于天毒门,总之都跟天毒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联系越是紧密,剑海宫的报复也越狠辣。
“这就是圣地?与强盗流氓有什么区别?”
“报仇能理解,但也应该找阳勃勃等人吧?很多死者甚至都不知道事情的始末,死的未免太冤枉了!”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高高在上者要发泄怒火,弱者当然只能乖乖承受……”
南吴各地都在议论纷纷。当然,上述之言都是一些关系亲密者私底下的话,暂时没人敢放到台面上说。
经过天毒门一战,剑海宫虽然势力大减,但情报体系尚且完整,保不齐骂人的时候,身边就坐着剑海宫的密探。
尽管禁住了明面上的悠悠之口,但剑海宫的口碑和名声却因为迁怒报仇之举,一降再降,本就散了一大半的人心,更是几乎散尽。连剑海宫的下属势力,接到行事命令后都是战战兢兢,唯有畏惧,而不存敬仰。
消息传到东周青鹿城,卓沐风喟然一叹。
他想起了与北堂依初见之时的场面,对方隐含挑.逗,风情万种的模样,倒是与杜月红有几分相像,但接触之后才能发现双方的不同。
杜月红行事只看利益,人情味很少。北堂依却是个恩怨分明之人,但这样的人,往往也容易走极端。
院子里,楼临轩道:“原来如此,楼某明白斗篷人的用意了,此乃一箭三雕之计,此人之城府,当真令人惊悸!”
卓沐风讶然道:“楼伯伯此话何意?”
楼临轩:“从姚武等人回报的情况看,北堂依从离开飞瀑镇开始,应该就被暗夜阁的刺客盯上了,当时若想擒拿北堂依,十拿九稳,斗篷人为何不这么做?
之前我等以为,他是想消耗天毒门和剑海宫,可是没道理啊。天毒门已在控制之中,哪有人会消耗自己的人手?剑海宫那边只要拿下北堂依,徐徐图之,收服也是迟早的事。”
这确是一个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卓沐风想了半天,还是没有头绪,只好静等楼临轩的答案。
楼临轩:“姑爷需知,剑海宫和天毒门元气大伤,最得益的是朝廷和其他江湖势力。斗篷人应该是怕两方内部有奸细,为了让戏更逼真,所以故意消耗两方,等消息泄露出去,再控制两方人手。
届时斗篷人只需在南吴散播消息,制造矛盾,弱化本就元气大伤的两大圣地。那些因为暖阳山之役,对圣地心怀怨恨的顶级势力和武者们会怎么做?南吴朝廷又会怎么做?”
卓沐风心头一震,脱口道:“报仇!”
楼临轩点点头:“没错,只看如今南吴的动局,北堂依尚且还未被控制,但江湖和朝堂之中,已是乱象四起,蠢蠢欲动,可知背后必有人操控,且为此布局多时。
一个计谋,掌控两大圣地,拨乱南吴朝野,又能借势生根发芽,乱中谋取大片地盘,好狠,好毒!”
卓沐风惊道:“北堂依是否会有危险?此女曾在飞瀑镇救我一命,不能不报。”
楼临轩道:“有巴龙和方小蝶跟在后面,那二人的毒功连合象境高手都扛不住,斗篷人应该没有机会,若他动手,只会暴露更多的实力。”
卓沐风想到巴方二人猛涨的武功,稍微松了口气。
就听一旁的楼临轩忧虑道:“姑爷,以斗篷人一贯的作风,恐怕本质还是想控制军队力量。如今隶属于天毒门的节度使,已在他手中,接下来为了局势,他怕是会对敌对的节度使动手。”
想到这种事的后果,卓沐风豁然转头:“不至于吧,各地节度使皆有重重防御在侧,就算是暗夜阁刺客,也没那么容易得手吧?”
楼临轩皱眉沉吟,羽扇横在胸口,过了片刻,似是想到了什么:“若是对各城城主动手呢?一旦大批手下被谋害,节度使必然坐不住,会派心腹镇压,如此中心力量岂不空虚!
若在以往,没有那么多人会对各地城主动手,但如今形势不同,有剑海宫在前吸引仇恨,各地城主又都各有背景,利益牵扯甚深,只需挑拨一二……”
话没说完,卓沐风与楼临轩已相继变色。
尤其是卓沐风,原本他想不到那么多,只是听了楼临轩分析,才派姚武五人前往南吴。现在发现根本没有破坏斗篷人的计划,最多坏了对方的一颗棋子,心中的震骇和沮丧可想而知。
“晚了,太晚了,就算我们知道,在南吴也没有对应的力量能够阻止,除非……”
“除非什么?”
楼临轩古怪地瞅了卓沐风一眼,答道:“除非,我们能让北堂依臣服。如此一来,剑海宫手下的节度使为我等所用,楼某或可对抗一二。”
卓沐风无奈道:“楼伯伯莫要开玩笑了,北堂依怎么可能投靠我?我现在顶着魔门门主的称号,她不对我拔剑就不错了。”
十二圣地与魔门的血仇,天下人尽皆知,几近不可调和。
想到此中的难处,楼临轩叹了口气:“斗篷人走一步算三步,这样的人得了南吴的几隅之地,又以此为根基,谋划更大的势力和地盘,后患无穷呐!”
卓沐风的下颚紧了紧。
其实他比楼临轩还急,苏芷兰的妹妹还在斗篷人手中,对方越强,意味着救回的概率越小。可眼下,自己当真是束手无策……
凄星寒夜下的一截官道上,躺着一具具面目全非的尸体,一群剑海宫弟子正在擦拭剑上的血。官道旁边,剑海宫高层们各自盘膝调养。
死者乃是天毒门分散在外的普通弟子,被剑海宫的情报组织获知后,恰好北堂依等人在附近,遂堵路在前,有了今夜的杀戮。
除了动手的弟子外,还有一些弟子正在搬动尸体。他们是剑海宫各地分部的人,前段时间汇聚到队伍中,打斗中死了一些,留下的算是精英。
其中有一男一女,面貌平平无奇,趁着外人不注意时,偶尔对视一眼,也会不经意扫向北堂依,又立即移开。由于他们的动作很隐蔽,连北堂依都没察觉到。
这时,几位太上长老走到了北堂依身侧,其中一人传音道:“不能再杀下去了,否则我们会被人当成邪魔歪道,如今之计,还是先赶回剑海宫为妙!”
北堂依闭着眼睛,坐在树旁,回音道:“不把天毒门的手脚斩干净,我绝不回去!”
太上长老们面色难看,另一人道:“北堂,我们知道你和宫主的感情,你是她从小养大的,亦母亦姐,但正因如此,才该以大局为重!
再照你的办法下去,杀是杀痛快了,剑海宫基业怎么办?说句不好听的,那几位听命于我剑海宫的节度使也会因为此事,大受影响!再者,那个斗篷人连我们都敢动,焉知他不会动各道节度使?”
一直冷硬如铁的北堂依,听到这里,修长的睫毛终于颤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