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跟柳淳凑在一起,一个人满肚子坏水,另一个呢,执行能力极强,简直是珠联璧合,默契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他们很快就商量出来一个方案,朱棣立刻安排落实……说实话,一直以来,谋逆的罪名都困扰着朱棣,虽然他打出维护变法的大旗,但是在整体舆论上,还处于下风。可这一战,就是扭转大局的关键点!
朱棣要彻底将大义名分,拿到手里。
别觉得这东西是虚无缥缈,不值一提的。不说别的,像平安一样的人,所在多有。如果眼睁睁看着他们替朱允卖命,最后身死沙场,绝对是大明的损失,如何能让他们醒悟过来,反戈一击,才是最重要的。
而这一次将朱允踢出玉牒,就是关键的一步!
朱棣格外重视,他首先召集了五位藩王,将自己的意思说了一遍,这五位都已经站在了朱棣这边,自然是无话可说,而且这个办法简直太好了。
“四哥,朱允德不配位,早就该滚蛋了,我们都同意四哥的主张!”
朱棣满意道:“记住,这次将朱允逐出玉牒,剥夺宗室资格,是基于两条原因,其一,他违背祖训,推翻变法,其二,他勾结蒙古,与外贼合谋,出卖大明疆土百姓,将先帝苦心打下来的江山,轻易送给蒙古仇人、有此两条,他非但不配做大明的天子,就连朱家的子孙都算不上!我们身为先帝之子,大明藩王,肩负攘夷护民之责,如今天子跟敌人勾结在一起,让我等情何以堪!不讨伐朱允,就枉为先帝之子,枉为大明藩王!”
“说得好!”
代王领头鼓掌,“四哥,你这话算是说到了大家心坎上,朱允简直丧心病狂,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咱们立刻向四处发布檄文。”
“别急。”朱棣拦住了他,“这么大的事情,我们必须按照礼法行事,在三日之后,我们一起祭奠先帝,向他老人家诉说朱允的罪过,同时在先帝面前,秉承皇命祖训,将朱允踢出玉牒,这才是正办!”
朱椿点头,“四哥说得对,就这么办了!”
伴随着朱棣的命令,整个西安都动了起来,地点选择在了东门外的大校场,十万将士云集,到处都是旌旗,到处都是人马。
密密匝匝,一眼望不到头。
不光是将士,西安的百姓,各地的商贾,全都赶来了,他们在外面等着。
朱棣领头,六位藩王,依次来到校场,朱棣一身明晃晃的盔甲,手里按着一柄宝剑,充满了威仪。
“恭请先帝神像!”
一声令下,有士兵抬着老朱的神像,缓缓走了过来。这是一个坐像,朱元璋一身龙袍,面容和蔼,带着微微笑意,目光直视前方,仿佛就是上朝一般庄重肃穆!
当众人将神像安放稳当,朱棣带头跪在了地上!
“父皇,儿臣率领五位弟弟,连同十万将士,西安的百姓,拜见父皇!”
朱棣领着行了君臣大礼。
在朱元璋神像出现的那一刻,许多将领老兵都情不自禁哭了。
或许朱元璋活着的时候,很多人对他都有怨言,有这样那样的非议,可朱元璋一死,天下大乱,这一年多的战火,让所有人都了解了老朱的可贵。
正所谓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大家都哭得像是泪人一般。
朱棣擦了擦眼睛,重新站起,等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止住了悲声,朱棣猛地举起一物!
朗声道:“这是皇明祖训!是先帝晚年修订的治国方略,是先帝的心血结晶,也是我大明万世不变的根本所在!”
“先帝驾崩之后,皇孙允继承大统,然则,登基之后,违背祖训,残害重臣,变法大业危在旦夕。儿臣朱棣不得不举起义旗,奉天靖难,实指望朱允能改过自新,重新做人。谁能想到,他竟然怙恶不悛,一意孤行!办乡勇,设厘金,荼毒天下百姓,尤其可恨,勾结蒙古,出卖祖宗疆土,是可忍,孰不可忍!”
朱棣说到这里,再度提高了声音。
“儿臣身为宗人令,秉持父皇遗训,废除朱允皇族身份,将其从玉牒铲除。儿臣非是为了一己之私,而是为了我大明江山社稷,为了天下苍生,为了父皇苦心经营的基业!”
“儿臣在父皇面前,要告诉朱允,他必须立刻悬崖勒马,赶快放弃诸般恶行。靖难军愿意和他进行谈判,罢除干戈,还黎民苍生一个太平。如果不听,儿臣恳请父皇在天之灵见证,儿臣必定统帅靖难大军,铲除这个背弃祖宗的不肖子孙!如果不能成功,儿臣情愿一死,以谢天下!”
朱棣说完,一转身,抽出了佩剑,高高举起。
“将士们,你们知道吗?朱允派遣手下,给蒙古人送信,让他们越过河套,攻击咱们的后方,还许多,事成之后,将大宁都司让给蒙古人!俺朱棣问大家伙一句,你们能忍受吗?”
“不能!”
“不能!”
“不能!”
士兵愤怒大吼,声音震天。
朱棣满意点头,“本王奉天靖难,是为了铲除国贼,恢复祖宗法度。如今外寇来袭,本王虽然德薄力弱,可也断然不能准许鞑子屠戮大明子民!”
“先帝提三尺剑,起义兴兵,扫荡暴元,恢复华夏河山。先帝御极三十一年,前后八次北伐,夺回了中原大地,光复了燕云十六州,拿下了辽东大宁,攻取河套!先帝武功之盛,远迈汉唐。先帝一生都在于鞑子征战,几时同鞑子讲和过?又几时让过寸土!”
“朱棣不才,既然身为先帝之子,就不敢违背先帝之命。本王宣布,立即派遣十万大军北上,迎战鞑子,势必保住河套不失,不让鞑子伤害大明子民一分一毫!”
朱棣轻蔑道:“朱允,尔的诡计得逞了,本王分兵北上,抵御外辱,保护百姓。你大可以趁机发兵,攻打西安。只要你敢来,我靖难军上下,就会让你明白,何为天心,何为民意!”
“燕王千岁!”
“燕王威武!”
“靖难军威武!”
雄壮的喊声,直上云霄。
好容易大家伙安静下来,朱棣又道:“天下的臣民百姓,应该看得清楚。朱允已经成为了少数臣子手中的提线木偶!这些奸贼居心叵测,他们围绕在朱允周围,摇唇鼓舌,颠倒是非。废除变法,推行乡勇,设卡厘金……所作所为,无非是满足士人的贪婪胃口,将天下苍生百姓视作予取予求的鱼肉!”
“本王希望天下百姓看得明白,能追随靖难大军,一起讨伐朱允和他身边的佞臣!本王更深知官场之上,士林之中,有许多先帝在日,就重用的贤臣义士,本王希望你们能顺天应人,归附靖难军,跟着朱允,你们除了身败名裂,别无第二条路!”
“本王还希望那些禁军将士,勋贵旧臣,能反戈一击,朱允是武夫如奴仆,是苍生为蝼蚁。你们在阵前流血,你们的家人却被士绅官僚盘剥,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弟兄们,将士们,跟着这样的昏君,你们还要好下场吗?”
……
朱棣的这番讲话,绝对比他当初带着八十人举事,仓促之间所说的要好许多倍,几乎可以说是字字千金,直接给靖难定了调子。
首先,朱棣当着朱元璋神像的面,手捧皇明祖训,将朱允从玉牒踢出,等于宣告朱允不再是朱家的子孙,既然不是朱家的子孙,那皇位自然也就不合法了。
其次朱棣表明了态度,他要光明正大,北上抵御蒙古,一面奉天靖难,一面保护百姓,要两全其美。
第三,朱棣向几乎所有人喊话,普通商民百姓要支持靖难,有良知的文官要跟朱允切割关系,将领士兵要反戈一击。
很显然,朱棣将目标瞄准,就是朱允,他身边的少数文臣,还有那些地上上的世家地主,就是这一小撮人,既是变法的敌人,也是奉天靖难的敌人。
他举兵靖难,不但不是欺君犯上,相反,是用战争的手段,继续先帝的变法……毫不夸张说,这一下子朱棣彻底拿到了大义名分。
战场上的局势在扭转之中,而人心的天平,也向着朱棣倾斜……柳淳早就安排好的暗桩,全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把朱棣的讲话向四处传播,不遗余力。
不出意外,这些讲话也一字不漏,送到了应天,摆在了朱允的面前!
“反了!”
朱允厉声咆哮,这段时间下来,他已经渐渐适应了皇位,虽然内忧外患,但朱允觉得他还能应付过来,毕竟他是天子,又占据大明朝最富庶的资源,拥有数之不尽的人力和财力,绝没有失败的危险。
事到如今,他可没有这个自信了。
六大藩王,召开宗人会议,剥夺他的皇族身份,就像是狠狠的一记直拳,打得朱允晕头转向,找不着北!
怎么办?
该怎么办?
怎样才能挽回民心?
朱允不得不召集所有文臣,一起商量对策……这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六元黄观突然站了出来。
“启奏陛下,既然燕逆敢剥夺陛下皇族身份,陛下就应该针锋相对,免去他们的藩王,去玉牒除名,号召天下,一同讨伐。”
朱允点头,这倒是个办法,可问题是已经落到了后面,用处不大了。
好在朱允手下永远不缺天才,礼部尚书陈迪突然站了出来,“陛下,藩王谋逆,天下震动。老臣以为,陛下应该降罪己诏,以挽回民心,鼓舞士气!”
“罪己诏?”朱允不悦道:“朕,朕有何罪?”
陈迪慌忙道:“老臣惶恐,老臣并未说陛下有罪,而是说宗室反叛,骨肉相争,百姓看在眼里,难免议论纷纷。陛下身为天子,仿效历代君王,降下罪己诏,百姓必定感恩戴德,上下一心,不愁不灭燕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