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对人真的很好,不光是柳淳,就连老狐狸李善长,朱标也不愿意他太过凄凉……毕竟是跟着父皇一起打天下的第一功臣。
说起来,这大明的天下,有人家一份。
让他安安稳稳过个年,然后再进行查办,他都七十多了,活着和死了,又有多少区别。而且一旦杀了李善长,会让功臣寒心,让勋贵离心离德,还有,李善长树大根深,对他下手,势必会牵连出许多无辜的人。
朱标无论如何,也下不去这个狠心。
朱元璋默默看着自己最钟爱的儿子,仁慈敦厚,孝顺好学,同情弱者,悲悯苍生……简直就是完美的储君。
放在往日,朱元璋只有高兴和满足。
但他的耳边又响起了李祺的那番话……假如不是乔装改扮,不会有人敢说这样的大逆不道的话。
可忠言逆耳,又是不好听的话,就越难以忘记。
太子的确太敦厚了,如果天下臣民,都是谦谦君子,没有什么问题。奈何居心叵测之人,何其之多!
跟他们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老朱的眼睛有血丝泛起,他觉得要给儿子增加一课,作为天子,不能光当老好人,还要学会铁面无情,学会心黑手狠!
“朱标!”
直呼其名,太子不由得一震。
“父皇,儿臣在。”
老朱深吸口气,“李善长父子希望归附到你的门下,承蒙你的庇护,好能够保全性命。”
难道父皇怀疑自己跟李善长有勾结?
朱标慌忙道:“父皇,李善长老奸巨猾,绝非善类,光是在苏州的作为,就已经背离了为臣之道,孩儿不会是非不分的,什么人都要的。”
“好!”
老朱笑道:“既然如此,朕给你一千人马,你立刻去凤阳,把李善长给父皇抓来,包括他的家人,一个不能少。就在除夕的晚上!去吧!”
老朱没有征求儿子的意见,他直接下旨了。
朱标愕然,他还想要劝说,哪知道老朱根本不给他机会,直接打马,向京城飞奔。朱标无奈,只好点起人马,和父皇分开,兼程北上,直扑凤阳。
凤阳和南京,相距三百里,又有大江阻隔,朱标必须在两日之内,赶到凤阳,时间非常紧迫,根本没时间休息。
这一路上,朱标十分纠结,要说李善长,他是胡惟庸的真正靠山,当年宋濂之死,就跟他们有关系。
朱标真的怨恨李善长,恨不得手刃了他。
可机会来了,朱标又迟疑了。
还是那句话,没有李善长这些人,哪来的大明朝。
这天下不是父皇一个人打下来的,常遇春病死了,徐达也病死了,邓愈,李文忠,这些人全都死了。
还活着的功臣的不多,让他们自然凋零算了,何必要赶尽杀绝啊?
朱标从心里讲,是不认同老爹的有些做法。
有件很有趣的事情,不少人评论朱元璋杀戮功臣,总喜欢讲开国的功臣,到了洪武朝结束,几乎无人幸免,以此来佐证,朱元璋喜欢杀人。
且不论朱元璋是不是喜欢杀人,如此论证的方式,就让人叹为观止。
老朱当了三十年多年的皇帝,死的时候都七十多了。
跟着他一起打天下的功臣,有人比他岁数还大。
在一个平均年龄不到五十岁的大明朝,,让这些功臣,无病无灾,活过洪武朝,熬死朱元璋,似乎本身就是不可能的任务。
当然了,也不能否认老朱的霹雳手段,他一定决定杀人,还是很可怕的。
朱标一路疲惫,赶到了中都凤阳。
朱元璋曾经想过把凤阳作为皇都,因此让李善长督修工程,前后干了六年多,凤阳城墙倒是修得很雄伟,可凤阳百姓,依旧每年逃荒,四处祈祷,毫不客气地抽着朱皇帝的老脸。
显然,凤阳是当不了都城了。
“殿下,前面就是凤阳,立刻进城吧!”
朱标遥望前方,一片灰蒙蒙的,有些灯光在其中闪烁,偶尔鞭炮炸开,声音随着风,飘了过来……除夕夜啊!
朱标小时候,每年都会来凤阳住一段时间,体察民情,但是却从没有在这里过过除夕……万家灯火,阖家团圆。
多好的时候,也不知道百姓家里,有没有扁食吃?
朱标甩甩头,“传我的命令,让弟兄们埋锅造饭,有会包扁食的吗?赶快动手,先吃饱了再说。”
跟着朱标的将领吓了一跳,忙劝谏道:“殿下不可啊,陛下要在除夕子时之前,拿下李善长。现在吃点东西可以,若是包扁食,哪来的时间啊?”
朱标把眼睛一瞪,责怪道:“怎么,弟兄们辛苦了两天,大过年的跟着我出来,连吃顿扁食都不行了?你们也太不懂得体恤部下了,孤就罚你们,去烧柴煮水,不得有误!”
朱标赶走了几个将领,转身跟大家伙一起忙活。
离着凤阳还有十里,弄面粉,准备肉馅,可不是一个小工程,他们忙得热火朝天,时间却在飞快的流逝。
等第一锅扁食熟了,已经到了后半夜。
士兵们肚子咕咕叫,哪里还管什么,纷纷甩开腮帮,一口一个,也不管烫不烫了。
朱标也吃了一碗,温热的扁食让他为之一振,驱散了疲乏。抬头看看天,差不多是后半夜了。
“韩国公,你对大明有功,也有大过……孤让你过了除夕,这也是孤唯一能做的了。”朱标起身,对所有人道:“整队,出发!”
朱标带领人马,来到了凤阳城下,他把手里的令牌亮出来。
今天是除夕夜,城门并不会关闭,因此很容易进来。他们入城之后,就直扑李善长的府邸。
老李为丞相的时候,就十分霸道张扬,居住在凤阳,他更是肆无忌惮,他们李家的宅子,足足占了一条街道,今天正好是除夕,到处张灯结彩,花团锦簇,装扮的和仙境似的。
光凭这个宅子,就能看出李善长是何等贪婪啊!
朱标摇了摇头,不再迟疑,“进去!”
士兵涌入了韩国公府,等他们进来,终于发现了异样的地方,虽然灯火通明,却没有一个人,整个宅子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不好!
李善长跑了!
一瞬间,朱标的脸色格外难看,他跟老朱分开,就星夜兼程,难道有人在自己之前通知了李善长?
“去问问,什么时候跑的?”
士兵向四周百姓打听,终于有人告诉朱标,晚上的时候,还听到李府的钟声,似乎是祭奠先人、神明,算起来,也就两个时辰吧!
朱标的脸色更难看了,假如他早点动手,或许就能抓到李善长了。
“快,去追!”
士兵四散而出,去寻找动向,结果却让朱标目瞪口呆。
“启禀殿下,东门发现李府的人。”
“殿下,西门发现李家人出去。”
“南门也是如此。”
“北门也有。”
……
这李善长会分身术不成?怎么东南西北,同时现身,他到底往哪里跑了?
朱标越发头大,“分头去追!”
一千人马,分成四面出去,拉开了搜查的大网,等到中午的时候,传来的消息让朱标越发尴尬。
四个方向,全都没有发现李善长,这位韩国公,似乎凭空消失了似的。
朱标脸色难看,他本以为抓捕一个衰朽老头,是手到擒来,甚至还心生怜悯,可他哪里想到,自己面对的是李善长,十足的老狐狸,就算处境不利,也不是朱标能随便摆弄的。
若是让李善长跑了,那可就是天大的笑话了!
朱标急得冒汗。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人报,说是信国公求见,汤和腆着肚子,晃晃悠悠笑道:“殿下,着急了吧?老臣给你送拜年的礼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