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了,这些想法一直憋在心里,很压抑吧,没有人可以分担,没有人可以倾诉,甚至连一点软弱都不能表露出来,百合的遗物由你来守护,追随她的人也好,追随你的人也好,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你,如果连你都软弱了,都颓丧了,那百合遗留下来的一切,也就都随之消散了,所以就算再怎么压抑也要强撑着,就像一个高不可攀俯视一切的公主。”
轻声漫语中,每说一句,乌鸦脸上戏谑的笑容淡去一分,说到最后,只剩下了诚恳和严肃。
“现在终于遇到了一个可能合适的目标,已经知道了一切,不需要再隐瞒什么,那么发泄一下情绪,舒缓舒缓心情,这也是人之常情,完全可以理解,而且对人对己都有益无害,为什么不呢,对不对?但是很遗憾,对别人来说,甚至百合还活着的时候,对她自己来说都是这样,唯独你不行,就像玫瑰可以这么发泄,但唯独我不可以一样。”
“因为咱们和他们不一样,咱们是同类,都是用这里帮助他们战斗的人。”乌鸦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微笑中带着淡淡的苦涩,“也许等尘埃落定,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咱们可以长歌当哭,可以烂醉如泥,但在此之前,咱们只能时刻保持绷紧的心弦,压力越大的时候反而越不能发泄,否则……”
“否则?呵,还哪有什么否则。发泄就意味着承认了失败,然后鼓起勇气重头再来而已。然而失败就是失败,即便是暂时性的失败也是失败,咱们这样的人一旦承认了失败,等于让对手在意志中留下了创痕,一旦再对抗的时候,就会本能的产生畏惧和回避的心理。”雪公主笑了笑,替他说了下去,“心灵上的破绽是永久性的,一旦出现了,终其一生都无法弥补,不管对手死活都无法改变,这样一来,今生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所以咱们可以表现得愤怒,悲伤,失落,但内心不能动摇,更不能躲在安全的地方无能狂怒,就算再痛再恨,也必须让自己随时随地能笑得出来。”
“唔,道理的确是这样没错啦。”乌鸦揉了揉眉心,头痛的说道,“但是我有个建议,你说再痛再恨的时候,能不能不要盯着我而且笑的那么雍容,被你这样盯着笑,我觉得我都要哭出来了。”
“因为我确实很痛很恨啊。”雪公主轻抚着自己光滑如玉的脸颊,忧伤的说道,“多少年没经历过了,居然有人用开水泼我,还用冰块砸我,你说我怎么能不恨?”
“喂喂,大姐你这样就不讲理了啊,我这不是……”
“而且,我怎么也想不通,明明有无数种正常的方法唤醒我,这个人却都放弃了,偏偏选择了最不正常的方式,还拼命想给自己找借口,掩盖自己的不良用心,你说,我的心怎么能不痛?嗯?你在找什么?”
“手机。”乌鸦一脸惊恐地在口袋里翻找着,“现在找便宜师姐已经没用了,必须马上给玫瑰打电话,叫她来救命,她来得快的话,把我放烤箱里化化冻,说不定还能活过来。”
“放心,冻结实了肯定活不过来,不然我的面子放哪。”雪公主终于被气笑了,没好气的说道,“行了,别装了,真想找的话,左边第十七个口袋,不是,你这人是卖口袋的吗,衣服里藏着那么多口袋,到底有多少东西要装啊。”
“职业习惯,呵,职业习惯。”我才不告诉你那是第二十个口袋,还有三个你没发现呢,乌鸦捂着放手机的位置,把里面的东西重新藏好,这才推推眼镜,收起笑容正色的说道,“所以,考验终于通过,我有资格活下来了?”
“其实你刚才说错了,咱们不完全是同类。”雪公主冰晶般的眸子专注的看着乌鸦,轻轻摇头道,“咱们有一点存在着本质区别,嗯,我还要脸。”
“喂,过分了啊,怎么就突然开始骂人了。”
“实话实说而已,因为还要脸,所以我做不到你们那样,刚刚吐出来的话,马上就能面不改色的重新吃回去。”雪公主的语气里隐隐带着笑意,“刚才就说过了,我不会伤害你,说到做到,所以哪怕你用茶水泼我(你这人怎么还记仇的?),我也可以容忍,只是今后就公事公办了而已。我可不想小佩天天追着我打,更不想看到小玫瑰恨我,呵,我这个被托付的人太不称职,无法保护好她,你和她的羁绊越来越深,她身边有你这样的人,我也能放心一点了。”
“其实,我觉得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是恭维或者说笑,是真实想法。”乌鸦认真的说道,“不光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帮她守住血巷,让她能守住最重要的家,而且连孙悯这样的人,都被你请去暗中保护血巷和玫瑰,如果这样还不够好,那就只能你自己搬过去坐镇了。”
“先纠正你一个误会。”雪公主摇头道,“孙悯不是我的人,更不是我请过去的。”
“哈?”乌鸦一愣,“那她是谁的人?又是百合姐的人?”
“谁的也不是,她就是一个普通医生。”
“普通?”乌鸦回忆了一遍了解到的孙悯的光辉事迹,“你对普通的理解是不是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呃,我只是说身份普通。她是个医学天才,在源能之都里,外科水平第一,整体水平也能排前三,这样的人才在源能之都炙手可热,本来自治政府打算把她请到绿区供起来的,但她显然不太愿意,嗯,绿区不管是实验素材还是货源,都不太方便解决,还是黄区更好。但黄区太混乱,她又不希望自己的诊所总受到干扰,就选了她认为最安全的血巷。至于和玫瑰的关系,可能是比较合得来吧,反正她俩关系越来越融洽,所以根本不用我请求,她也会主动帮我照顾玫瑰的。”
“就是免费的劳力呗,和我差不多那种。”乌鸦笑眯眯的说道,“而且归根到底,还是由于你撑住了早期,让玫瑰有时间稳固血巷的原因。”
“这我倒不反对,血巷……”
“轰”,正说着,乌鸦突然觉得脚下毫无征兆的一阵地动山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