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话音刚落，酒吧里的目光，大半都集中在了玫瑰身上，惊讶的，忌惮的，疑惑的，难以置信的，二十多张脸上，定格了各种各样的表情，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没有忘记，就在一个多小时之前，两人还手挽手肩并肩，共同面对各方势力。

男的英俊，女的娇艳，站在那里就足以成为视线的焦点，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嬉笑怒骂洒脱随意，同进同退浑然一体。而且那时候两人何等默契，交流对他们只能称作累赘，一个眼神，一个笑容，就足以让两人心意相通，配合自如。

因此，大多数人都只觉得难以置信，如此心意相通堪称知音的两个人，怎么可能突然反目，不，应该说怎么可能从一开始就在相互算计，开什么玩笑，要是连这种程度的默契都能作伪，那世上还有什么能称作真实？

如果说其他人只是震惊，那雌豹就已经算是呆滞了，她根本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眨了眨眼，呆呆地看着两张熟悉的面孔，突然觉得一切都是那么陌生。

你们是在演戏吧，是像以前一样在演戏吧，一定又想骗谁了吧。雌豹求助一般的目光，在两张脸上交替巡视，甚至已经带上了几分祈求的意味，然而她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因为从两人的脸上，她始终没有找到熟悉的狡黠，看到的只有淡淡的，却又决绝的笑意。

“难以置信？我倒是觉得挺正常的，至少对我来说挺正常的，完全可以理解。”乌鸦移开视线，不去看雌豹纠结和失望的表情，“我们合作，我们默契，我们相互信赖，都建立在有着共同利益的基础上，如果共同利益出现了问题，合作和信赖当然也无从谈起了。”

“哦？”伯爵夫人身体前倾，连眼睛都要闪光了，直到伯爵阁下戳了戳她的胳膊，她才反应过来，迅速恢复原本雍容高贵的姿态，矜持的说道，“我怎么想不出，共同利益怎么会突然被打破了。”

“让你们看不出，本身就是共同利益的一环。”乌鸦眯起眼睛，阴沉的微笑着说道，“我愿意配合她，是因为她能帮我更快的达成目的，而她帮我也是同样的理由，她需要我的协助才能实现夙愿，去追寻一个人的影子，为此，我们机密共享，利益均沾。”

“但是现在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她发现那个人也可以帮她愿望成真，以那个人的能力来说，肯定比我把握更大，而且做得更好。如果能把那个人也拉进我们的合作之中，自然是最好的结果了，但是很遗憾，不可能。应该是拉娜大师先提起和姚佩环之间恩怨的吧，这让她明白，姚佩环的存在让我和拉娜大师从一开始就立场相悖，相互间的矛盾很难调和，呵，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那就没办法，只能做出选择了，选择我，或者选择那个和她要追寻的影子关系更加亲密的人。”

“当然是选择拉娜了。”伯爵夫人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换成我我也这么选择，但这和借刀杀人趁机干掉你有什么关系？”

“有时候，秘密这种东西是足以致命的，多一个人就多一份风险。”乌鸦深深地叹了口气，“就连我自己都觉得，我知道的太多了。”

“嗯？”

“有些秘密是不允许被任何人知道的，唯一的例外就是知道的人也进入相关的利益链条。”乌鸦摇头道，“伯爵阁下一定对这句话有很深的体会吧。”

“呵，你们聊你们的，为什么非要揪着我。”格兰伯爵放下手里的文件，苦笑着说道，“确实如你所说，有些事只有局内人才允许知晓，了解了之后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忘是忘不掉的，所以一旦局内人被踢出了局外，结果也就可想而知了。但是我知道你想听的不是这些，你想听的是，另一些事，局外人会认为是绝对机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但是对局内人来说其实无所谓，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机密，局外人不知道仅仅是他们身份不够高而已，因此就算被局外人知道了，只要他们不挡路，局内人根本懒得理会，至于其他人会不会清理知情者，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啧啧，到底是在政客之间游刃有余的大贵族，真狠啊，乌鸦暗自咂舌，看来这家伙对一群人不肯乖乖去死，反而言谈之间对自己的妻子很不尊重这件事还是很不满意的，而且他可比他妻子狠多了，这句话一说出来，在场的人里估计至少有百分之九十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死于各种事故。

没办法，伯爵阁下虽然没有明说，但一句看似无意的话里却透露出了无数信息，这要是让蒸汽世界的民众们知道，一些国家甚至教会和家族的高层人士和这样一个喜欢制造死亡的存在相安无事甚至暗中合作，恐怕过不了几天就会酿成大乱，为了稳定局势，也就只有委屈大部分知情者死于事故了。至于其中少数地位更高身份更重要的知情者，只要脑子够清醒又没有利益相关，倒是完全可以拉进知情者的队伍里来，一举两得，把坏事变成好事。

于是，几十人的命运就被伯爵阁下的一句话决定了，更可怜的是现在这些人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注定了，甚至连自己听到了什么都没懂。而那些能懂，也能预见到结果的人，却反而会因为分享了共同秘密而因祸得福，未来更加可期，所以他们也绝不会告诉懵懂的同伴，只会像几位男爵和爵士那样，露出微妙的神情。

但是我要的就是你明确的态度，你既然已经表明了态度就够了，那些人的命运和我有什么关系？因此乌鸦这个始作俑者只是随意的耸了耸肩，若无其事的说道：“我就说伯爵阁下肯定深有体会，所以，伯爵夫人你现在明白了吧，像我这种被踢出局的局内人，反而是最危险的存在，只要还想保守住秘密，就绝不能容忍我活下去，是不是，玫瑰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