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守护长老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一丝赞赏之意,“很好,说的很好。想不到你年纪虽轻,见识却是这般深刻。我们东黎能有你这样优秀的年轻人才,那是东黎人的福祉。本来,你前面说的话,已经足以让我同意你进入祖庙。不过,听了你的话之后,我倒是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前辈请问吧。”王恒褪去了那一丝冷傲之色,淡然道。
“如果今日,是大王拓跋坚在这里主持祭祀之礼,你会跟随他一同进入吗?”守护长老以清冷的语调道。他的语调之中,既蕴含几分期待,又有一丝忧色。
听了守护长老的话,王恒就明白,守护长老之所以要问这个问题,是想搞清楚他有没有想要与拓跋坚一分高下的心。
显然,刚刚王恒的那席话,已经让守护长老把王恒当做了东黎王拓跋坚一般的人物来对待。
而他话语之中隐含的那一丝忧色,王恒更是一听就懂,了然于心。那种担心东黎族两位不世出的俊杰针锋相对、自相残杀的忧虑,王恒在跟大哥赫连羽谈到羌山部将来的时候,也曾多次流露出来。
王恒微微笑了一笑,“不管是谁,只要能真正承担得起东黎族人的期望,能够给东黎一族带来繁荣和福祉,能有容纳所有族人的胸怀,他来主持祭祀之礼,我都不会介意。不过那种场合,我会跟我的兄弟同进退。”
王恒自己心中,毫无在东黎族争雄的念头。东黎一族,究竟是赫连羽还是拓跋坚来领导,那也看他们二人谁更有实力。如果最终,真地是拓跋坚胜出,王恒,也不会反对他成为东黎之主。不过到了那样的境地,王恒,必然也会跟赫连羽同进退,不可能不顾兄弟情义追随和辅佐拓跋坚。
守护长老的声音之中,流露一丝喜意,“你的回答,我非常满意。你们进来吧,我为你们点灯燃香。”
守护长老,掌握着沟通黎武神的秘术,是宗庙社稷的守护者,可以说是东黎一族中地位最高的人。而点燃祖庙中所有明灯,也是东黎族祭祀中最高的规格,表明祭祀人最大的敬意与悲痛。
王恒来祭祀,守护长老亲自点燃所有明灯并给他燃香,这说明他对于王恒,已经是非常之认可与推崇。这种礼遇,直接震慑住了在场的所有人。他们望向王恒的目光,全都变得敬畏无比起来。
王恒跟赫连寒进入祖庙之内。一位满脸皱纹、步履从容的老者,正在以庄严肃穆的神色,点燃两边墙上的一盏盏灯。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是严谨而一丝不苟。这个人,就是东黎一族唯一还存活于世的守护长老,昌黎胥。
点燃所有的灯之后,昌黎胥燃起两柱香,递到了王恒和赫连寒的手上。王恒与赫连寒,依照祭祀的礼节,一一给供奉在庙内的黎武神、东黎先祖以及赫连氏祖宗行礼上香。
给先祖上完香之后,王恒跟赫连寒,又朝昌黎胥恭敬行礼称谢,随后便准备离去。
昌黎胥道,“你们二人,是我们东黎一族中难得一见的年轻俊杰。既然来了此地,就顺便来老朽的小院子里坐一坐吧,咱们聊一聊。”
王恒与赫连寒相视一眼,道,“多谢前辈,我们恭敬不如从命。”
昌黎胥领着二人从祖庙中离开,来到旁边一座他居住的小院子,在厢房中坐定下来。昌黎胥命人奉上茶水,接着脸上显出一丝欣慰之色道,“我们东黎一族,自我三十年前出外游历的时候,就已经衰落到了极点。我出游二十七年,最后终于在黎族主族宗庙里,得到长老们的加持,成为守护长老。三年之前,我回到东黎,发现东黎已经焕然一新。鹤山拓跋氏,已经带领东黎族崛起于草原。这三年,我已经在鹤山部中,见识到我们东黎一族中的许多豪杰。但是没想到,今天,我又见到了赫连氏的后人,才知道一山更有一山高。这么看来,如今我们东黎一族在大草原上崛起,那是势不可挡了。”
王恒细细品了一口茶,道,“长老谬赞了。说来惭愧,我跟三弟,都是闲云野鹤一般的人物。这次祭拜完先祖,我们就会离开东黎,不再管东黎人的事情。”
昌黎胥微眯着眼睛道,“如今东黎在拓跋氏领导之下欣欣向荣,这种时候,如果出现诸雄争锋的局面,对东黎而言,未必是好事。你们都是有大智慧的人,所以才会选择急流勇退,去更大的天地之中寻求发展。这是你们个人之福,也是东黎之福。想当年,我也曾在东黎族内忧外患之际,抛弃一切外出游历二十七年。结果二十七年后,竟然是我这把老骨头来守护宗庙。你们现在虽然走了,将来倘若东黎有了劫难,你们,又岂会坐视不管?”
王恒脸色略沉了一沉,道,“我跟三弟对此看的很开。我大哥赫连羽,却是因为故土情深,难以割舍。如今,他正在黑田域境外与少主拓拔野交战。如今的东黎,究竟容得下几个雄才伟略之人呢?这恐怕还是未知之数。”
昌黎胥听了王恒的话,吃了一惊,“你们还有一个大哥?他是怎样的人物?他已经跟拓拔野打上了?”
赫连寒道,“如果说我们是修道之人的话,我大哥,恐怕是修战之人。他自幼年起便追随我们的父亲征战,后来流落大殷,又自创战团参与大殷王朝的战争。而今,他重返东黎,又掀起了一番腥风血雨。”
昌黎胥面带忧色道,“这就有些麻烦了。刚刚我跟王恒交谈,已知你并无争雄之心。你们二位,何不劝劝你大哥。在我看来,拓跋坚,才是我们东黎真正的天命之主。你们的大哥,倘若能在他领导下征战,那我们东黎,必然是如虎添翼。”
王恒道,“前辈三年前才回到东黎,所以有些事情并不知晓。拓跋坚,与我们赫连氏一家,是杀父仇人。我大哥,恨不得亲手杀了他,不可能为他征战。我跟三弟,暂时不跟他计较。但这也并不代表我们将来不会跟他计较。”
昌黎胥面露讶色,“你们跟拓跋坚是杀父仇人?这不可能。拓跋坚亲口告诉过我,他跟你们的父亲赫连勃,是结义兄弟。每年春秋,他都会特意来祖庙之中替你们父亲上香。他一直说你们的父亲,是他心中最为敬重,也是最为痛惜的人物。”
王恒道,“他们是结义兄弟不假。但是一山不容二虎,当年他们二人,就是为了争夺东黎一族的权柄而反目,最后,我父亲被他杀死。我们兄弟三人,也就此流落他乡。”
昌黎胥从座位上猛然起身,“不!拓跋坚,并没有杀死你们父亲,这也是他亲口跟我说过的。他说当年两个部族征战,他侥幸获胜,得以领导东黎,然后请求你父亲辅佐他。但是你父亲抵死不从,选择了自杀身亡,以祭奠跟随他一同战死的兄弟。”
赫连寒,以坚定的口吻道,“拓跋坚是我们的杀父仇人这件事情,是大哥亲口告诉我们的。当年,他就一直在追随父亲左右征战。我们那时候那么小,他有什么必要骗我们?杀父之仇这样的大事,他也会说谎?”
昌黎胥同样以坚决的口吻道,“拓跋坚,也绝不可能跟我撒谎。我是东黎族的守护长老,他不会向我撒谎。而且,这件事情,是他在一次交谈中主动跟我说的。那时候,他不知道你们是否还活在世上,不知道你们取得了怎样的成就,也不知道你们是否还会回来,更不知道你们还会找到我,然后从我这里听到这件事。他完全没有任何必要,跟我撒这个谎言。”
“这么说,难道是我大哥撒了谎不成?而且,拓跋坚,倘若真像他说的那么好,当初为何要对我们下毒手?我们,又岂会流落到大殷王朝去?”赫连寒不由流露了一丝冷笑。
昌黎胥神情有些激动地道,“难道这是我在撒谎不成?你们流落外地的事情,拓跋坚,也跟我说过。他说那时候铁山部擅自揣测他的意愿,试图诛杀你们,将你们斩草除根。而且鹤山部一众长老,也力主杀掉你们,以绝后患。他那时候的掌控能力,还不足以在这种环境下将你们安全地留在身边,所以他只好派人暗中护送你们离开东黎境内。以拓跋坚的能力与地位,这样的事情,他完全没有任何必要撒谎。”
赫连寒很快恢复了那淡然的声音,“总之这件事情,必然是有人撒谎。真正的真相,只有一个。”
王恒细细思索了一会,缓缓道,“三弟,这件事情,你确切地问过大哥没有?”
赫连寒摇摇头,“没有。当年大哥一身是血从战场上回来,说我们羌山部败了,我们爹被拓跋坚杀了,然后带着我们逃命。但父亲究竟是死于拓跋坚之手,还是自杀,我从来没问过,也没想过要去问。”
王恒点了点头,“我也是一样。如果不是守护长老这席话,我们自然不可能去问大哥这件事情的具体缘由。而今,恐怕我们还得重新问一遍大哥才是。而且,岑山奎等人,当年也是一同随父亲出征的。想知晓事情的真相,一问便知,并不困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