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羽等三人离去后，拓跋坚，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微微叹了一口气。

一位书生打扮的中年人，从侧门走了进来。这个人，名叫苏允，是拓跋坚的军师。

苏允来到拓跋坚面前，道，“大王，这三人，乃人中之龙。刚刚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不将他们一举击杀在此？”

拓跋坚淡淡道，“这是我和义兄当年的约定。祸不及族人，仇不及后代。赫连氏有后人如此，也不容易。”

苏允脸上显出冷冽之色，“大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如果您还拘泥于往日的承诺，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我们跟山卑族之间的战斗，尚未分出胜负。如果他们回到羌山后，举兵攻打东黎。到时我们腹背受敌，形势就会愈发危险。”

拓跋坚以坚决的口吻道，“此事无需再提，我不会违背对于义兄的承诺。除非他们真地走到我们东黎族的对立面，否则，我不会出手对付他们。我想以他们三人的眼光境界，最后还是会以民族大义为重的。我看过他们经过山卑族边境重返羌山时候的行军路线，那是有意谋划过的，有意识地对山卑族沿途的据点进行了打击。从这点看，他们，终归还是东黎的子民，能够与我们同仇敌忾。”

苏允脸上显出忧虑之色，“那赫连羽，跟他爹赫连勃一样，都是有帝王之心的人。倘若他为了成功不择手段的话，我们的处境，就会陷入被动。历来能登临帝位，为人君者，都少不了一颗杀伐决断的心。我看此人，就属此类。”

拓跋坚道，“军师，无需再言。你说的道理，我明白。跟兄长交战，已经是我一生之痛。不到迫不得已，我不想再跟他的后人开战。我已经允许邱林扈将他们铁山军的精锐从塔拉鲁城调回。邱林扈一直在大后方经营，拖住他们的本事还是有的。只要还有别的选择，跟他们开战，一决生死，永远都是最后一个选项。这一点，你要明白。”

苏允见到拓跋坚心意已决，便道，“既然大王一心顾念旧情，那我就不安排人中途截杀了，任由他们返回羌山吧。”

赫连羽等三人，离开东黎军军部后，全力赶路，很快重新返回羌山。

经历了与拓跋坚的接触，三人心中，也是颇多感慨。狼烟城，城主府中一间秘密的厢房之内，三兄弟围坐在了一起，商讨今后发展的方略。

“大哥，你真地决定了要跟东黎正式决裂，与拓跋坚争雄？”王恒率先开口。

赫连羽坚定地点了点头，“父亲当年，一心想要统一东黎五部，带领族人攻入大草原，可惜未能如愿。我一定要完成父亲的遗志，而且要比拓跋坚做的更好。”

王恒心中，不由陷入默然。思索一会后，他道，“大哥，坦率地说，身为东黎人，我一点都不希望看到族人自相残杀。拓跋坚此人，雄才伟略，跟邱林扈这样的人，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你与他的纷争一起，恐怕今后许多年内，都难分胜负。东黎一族，也有可能就此掉入内斗的深渊。”

“二弟，你对我没信心吗？难道你见了拓跋坚一面，就胆怯了？他又没有三头六臂，也是个人。他能做到的事情，我们怎么就做不到？何况他身上还有血债未偿。就算斗不过他，那也得斗！”赫连羽略带不满地道。

听了赫连羽的话，王恒仿佛看到了父亲赫连勃的模样。当年赫连勃与拓跋坚，肯定也是如今日这般，两个人，都觉得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带领东黎族崛起，才在内部发生血拼，一决生死。

那时候，东黎五部，本来就是四分五裂，需要有人以雷霆手段，才能统一，终归免不了一番血雨腥风。而今，东黎族已然崛起，占领了大片的领土，甚至已经能够与山卑族这种已经立国的大族争斗。

如果此时在内部再掀起一番血雨腥风，那东黎族多年征伐的成果，可能就会断送掉。以王恒的眼光看来，赫连羽，固然是一世之雄，拓跋坚，也不遑多让。这两个人争锋，那就是个谁也胜不了谁的局面，最后会导致东黎族的分裂和衰落。但是这些话，赫连羽，又必然听不进。

王恒道，“我并非怕拓跋坚，我所担心的，是东黎族的未来。我仿佛能看到东黎族的未来是什么样的。三弟，你说一说，如果我们与东黎决裂，自羌山起兵攻打东黎，最后会是什么结果？”

赫连寒陷入了思索之中，良久之后道，“未见拓跋坚之前，我自然是相信自己的。但是见了拓跋坚之后，倘若交战，是我们胜出？还是拓跋坚胜出？这个我就说不准了。以我之见，不论谁胜谁败，都是两败俱伤的结果。得利的，只可能是东黎族的敌人。”

“三弟，怎么连你也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赫连羽不由有些恼了。

赫连寒淡淡道，“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拓跋坚和他那帮手下，可不是这么容易对付的。而且我观他为人处事的做派，此人在东黎人心中，必定是深孚众望。人心向背定成败，我们跟他斗，不仅是要跟他的手下斗，还要跟东黎的人心交战。拓跋坚和他的手下，我们可以把他们打死。但是如果人心不向着我们呢？那我们难道把不服我们的东黎人通通杀光？杀的越多，不服的人，也越多，这样是杀不尽的。”

赫连羽愣了一愣，“这么说，是不能跟他争雄了？只能看着他一步步登上帝位，成为东黎人的君王？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登上帝位。就算扭转不了人心，我也要试一试。在我赫连羽的世界里，没有去尝试过的东西，是不存在主动放弃一说的。”

王恒道，“大哥，那你打算怎么办？从羌山起兵，攻打黑田域，直捣塔拉鲁湖，跟山卑族两面夹击，歼灭拓跋坚？”

赫连羽重重点头，“这不正是我们之前策划的谋略吗？就这么办。”

王恒摇摇头，“大哥，形势已经变了。之前的方略，是建立在拓跋坚与我们羌山部的血海深仇之上。但是现在你也看到了，拓跋坚，他是真正的帝王之才。他迁移供奉了东黎五部的先祖，成为东黎列祖列宗的守护人，就占据了道义上的制高点。我们再与他交战，那就不是针对鹤山部拓跋氏，而是与所有东黎人为敌。这样的战斗，我不看好其结果。”

赫连羽愤然起身，“我不管。总之我一定要跟拓跋坚开战！做不做得到，是一回事。去不去做，是另外一回事。不试一试，怎么知道结果？”

“三弟，你的意见呢？你支持开战吗？”王恒望向赫连寒。

赫连寒摇摇头，“大哥，对不起。这次，我不能跟你站在一起了。”

赫连羽有些急了，“二弟，三弟，我们刚刚打下羌山，又收服大批势力，正是大展拳脚的时候。怎么你们跟拓跋坚见了一面，就灰心丧气了呢？”

王恒淡淡道，“大哥，天下广大，山川河岳，无穷无尽，是怎么都打不完的。羌山部的居民，想要生活下去，有羌山这片土地，也够了。我不忍心见到东黎族自相残杀，更不愿身陷其中。”

赫连羽脸上显出一股怒意，“那父亲的仇，你们也不报了吗？”

王恒道，“仇，自然是要报的。我们以羌山为根基，安顿好族人。然后四处游历，提升修为。等到修为够了，我们再出手刺杀掉拓跋坚，为父亲报仇。”

赫连寒在一旁道，“二哥之言，深得我心。大哥，你也知道，我对于征伐天下，并无兴趣。纯粹是由于兄弟情义，我才跟你重返羌山。如今我们击败雪狼族，一统羌山，收回了故土。羌山部的居民，也有了安身之所。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一半。至于父亲的仇，就如二哥所言，就算聚集千军万马，也动不了拓跋坚分毫。唯有静心修炼，提升实力，将来才有可能一举将其刺杀。我想打下羌山，就该是我们收手的时候了。”

赫连羽，陷入深深地思索之中，脸上显出挣扎的神色。两位兄弟的话，让他陷入了极度的煎熬之中。

良久之后，赫连羽道，“二弟，三弟，虽然你们两个一致反对，我应当听从你们的意见。但是当初，我是唯一一个一直跟随父亲征伐的儿子。作为一个了解父亲的人，我不得不再坚持说一句，你们都错了。父亲一生的志向，是要一统东黎，带领东黎人走向复兴。但是他的志向，被狼子野心的拓跋坚给打破了。拓跋坚，反而取代了父亲的位置。我们要给父亲报仇，杀死拓跋坚，是不够的。唯有成为东黎的王者，带领东黎人创造无上的荣耀和辉煌，这，才是父亲真正的心愿。”

“这么说，大哥你，依旧是要坚持跟拓跋坚开战，并且要领兵攻入东黎了？”王恒道。

赫连羽点点头，“不错。我尊重你们的决定。你们不忍见东黎人自相残杀，我理解。但是，等我坐上东黎王位，追封父亲为先帝的那天，你们会明白，那才是父亲真正所希望的结果。”

王恒心中，不由有些黯然。就算赫连羽所言不差，他们的父亲所希望的，也无非是东黎一族的崛起。至于是谁到底最后坐到王座上面，是拓跋氏，还是赫连氏？恐怕都不重要。倘若为了一个王座，而不惜分裂民族。这种事情，王恒是做不出来的。

如果拓跋坚，是无道之君的话，他们揭竿而起，还能打出一面道义的旗帜。但如今拓跋坚所作所为，胸怀宽广，光明磊落，又皆具雄才伟略。为私仇刺杀他可以，罔顾大义与他争雄天下，让东黎族于复兴途中陷入分裂和内乱，那，就是民族的罪人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