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山,阴沉沉的乌云聚拢在半空中,挡住了本就有些无力的日光,压迫在广袤而荒芜的荒漠上,令得这一方天地,都显得萧瑟而阴沉。
凄厉的西北风,犹如怪兽一般在死气沉沉的荒漠上肆虐,吹干每一滴水分,掀起漫天尘土,夹杂着枯黄的草屑和沙尘,四处翻腾。
淅淅沥沥的小雪,自半空中飘忽而下,覆盖在干枯的草茎上,逐渐将天地间都涂抹上一层凄惨的白色。
冷冽的寒气,无处不在,从任何一个有缝隙的地方钻入进去,让一切都陷入冰冷荒凉。
羌山西北部一座荒凉的山谷里,稀稀落落挺立着几座破旧的毡房。一些或老或少的人,身上披着破旧的兽皮,聚集在毡房里,就着飘忽跳跃的火焰,在熬煮东西吃。每个人的脸上,都显出疲惫不堪的神色。
“嗷呜,嗷呜”,一阵野兽的嘶吼声自远方传来,吓的一些小孩面色惨白,大人们立刻将他们搂在怀里,安抚他们。
山谷外围,一些身着战甲的东黎武士在戒备地盯着远处的荒漠。他们身上的战甲,历经风沙的侵蚀,早已破旧不堪。他们的眼睛,因为长期以来艰苦卓绝的生活,也陷入了漠然之中。
不过,在他们的眼眸深处,依旧能看到细细跳跃着的火焰。这些火焰,随时都会迅猛地燃烧起来,变成炽热而疯狂的战意。
山谷中央的一座毡房中,一堆东黎武士,大约有四五十人,围坐在一名身形高大、但是容貌苍老的老者身边。这名老者左脸上,有着一道醒目的野兽留下的爪印。
“大长老,你说我们躲到这里,能避过雪狼族的追击吗?”一名身形包裹在厚厚兽皮中的中年人出声问道。
“这里已经远离了羌山,前方不远就是黑田域边境。雪狼族,应该会有所忌惮,不会追击到这里来。”大长老以苍老而疲惫的声音道。
“我们还能不能撑过这个冬天?我们的牲畜,在这次逃亡中都不得不丢弃了。”另一名中年汉子道。
“熬着吧。这个冬天,已经过去一大半了。等开春了,大家都恢复了活力,我们找到其他躲藏着的族人,到有水草的地方聚集起来,建立据点,就能抵御雪狼族人的冲击。”大长老沉声道。
“我们,要不要去黑田域求援?现在,我们几乎陷入绝境了。如果他们能接济或是庇护我们的话,那就好多了。至少,我们把老人孩子送到黑田域也好啊。这样他们就不必跟着我们奔波逃命。”又有一名神情悲惨的中年人道。
“阿就,住口!我们羌山部的人,就算是死在荒漠上,也绝不会向铁山部的人求援!而且,铁山部邱林氏,也不会援助我们的。这么多年,他们驻扎的重兵近在咫尺,帮过我们一次吗?我们去求他们支援,他们只会看我们的笑话!”大长老声色俱厉地道。
“这是第五个冬天了。自我们丢掉羌山祭祖之地,是第三个冬天了。这个冬天,我们又有多少族人会死去?我们究竟还有多少族人,像老鼠一样活在各个阴暗的角落里?等到明年开春,我们究竟还有没有足够的力量,能够占据一处水源建立据点?大长老,你说,这样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阿就愁云惨淡地道。
“阿就,你再胡言乱语,我就要将你逐出营地了。你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想离开羌山,去投奔拓跋氏。我们羌山部的武士,就算灭绝在这里,也绝不会向拓跋氏乞尾求怜。我们会在这片土地上,战斗到流干最后一滴血为止!”大长老双目之中寒芒闪烁,沉声道。
“嗷呜!”凄厉的野兽嘶吼声,再度从不知名的地方传来,那声音似乎近了一些。所有人的脸色,顿时都变得凝重无比。
“希望雪狼族,不要追击到这里来。他们再追来,我们除了进入黑田域,就没地方可去了!”一名武士忧心忡忡地道。
“得得得”,狂乱的马蹄声,自毡房外响起。一名旧衣旧甲的武士冲入营地,来到毡房前,翻身下马,来不及掀开帐门就冲了进来,急促地道,“大长老,这个地方,不能再呆了。我们要立即撤退。据暗探传来的消息,一千多名雪狼族骑兵朝我们这个方向赶过来了。”
“啊!一千多名雪狼族骑兵?我们完了!我们完了!”所有人的心,都犹如坠入冰窖一般,一股绝望的情绪,在毡房内蔓延。
大长老眉头紧锁,摊开地图,伸手在地图上一寸一寸摩挲着,脸上的神情,越来越严峻。
“除了黑田域,我们无路可去了!雪狼族,已经将我们逼上了绝路!”他一旁的一名长老,叹息着道。
“既然无路可去了,那就誓死一战吧!黎武神将与你们同在!”大长老霍然起身,带动一身战甲发出粗粝的摩擦声。
“大哥,我们死不足惜。可是,这些老人和小孩,他们,是没有战斗力的。嗜血的雪狼族,绝不会放过他们的。”二长老神色严峻地道。
“老二,老三,你们率领五十名战士,护送老弱妇孺退往黑田域。我带领其他人阻击敌军。将家眷送入黑田域后,我们就在黑田域的堡垒前面与雪狼族决一死战!我们要让铁山部的人看到,我们羌山部的男儿,没有一个是孬种!”大长老沉声道。
“是!”所有的人,立刻领命而去,忙碌起来。旁边的毡房内,一位东黎族的小孩被从睡梦中叫醒,一边手忙脚乱地穿衣服,一边还在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
“爹,我们又要走了吗?这次我们要去哪里?”小孩一边熟练地穿着衣服,一边问。
“这次我们要去的地方,永远不需要再流浪和躲藏!黎武神,将永远与我们同在!”一名面容粗犷、饱经风霜的东黎武士,脸上的神情坚毅无比,伸出宽大的拳头,在自己的心口轻轻捶了一下。
在这座山谷北面一百来里地的地方,“嗷呜”、“嗷呜”的声音,此起彼伏,远远地传了出去。
“腾腾”、“腾腾”,一头头身形高达两丈有余,通体雪白,目光凶狠,獠牙犹如匕首一般显露出来的恶狼,载着一名名身形高大、容貌丑陋、肌肉无比结实、身上除了脸以外还覆盖着一层厚厚毛发的蛮人,正在迅猛地奔腾着。
这些蛮人的手上,都提着统一打制的弯刀。弯刀乃是用坚韧的兽骨打制而成,长达一丈有余,呈月牙状,内侧一排锋利的锯齿犹如野兽的獠牙,刀身上开出一道道深深的血槽,令人望而生畏。
这些高大的雪狼爪子在地上一蹭,身形凌空而起,便能跨越七八丈的距离,比最快的骏马都要快上一倍。他们背上的蛮人,仿佛跟雪狼融为一体了一般,无需马鞍等东西,便能稳稳地骑在狼背上,稳若泰山,完全不会摔下来。这一队雪狼骑兵所经之处,所有野兽,一概噤声,远远地遁了开去,生怕被这些鬼怪一般的蛮人发现。
山谷之中,东黎人收起了帐篷,打包好了行囊,用马匹驮着,在五十名铁甲武士的护卫下,开始往黑田域的方向撤退。
另外有大约一百名武士,从各处聚集到了大长老的身边,排出战斗阵列,迎着雪狼族袭来的方向开动过去。
大长老研究着地图,选定了几处进行延阻的山头,对手下的武士进行了部署。他们将借助地势,且战且退,为族人的撤退争取时间。
与雪狼蛮人的战斗,将是一场苦战。退到黑田域的堡垒下,他们就再无路可退。他们心中,都早已有了决断,他们绝不会进入黑田域,而会在城墙下跟雪狼蛮人死战到底。所有人的眼中,都流露出了视死如归的神情。
两个时辰后,五十名羌山部武士,护送着一批两百多人的老弱妇孺,抵达黑田域城墙脚下的一座城门边。
“咻咻咻!”数支利箭,自城墙上飞射而出,插在这支队伍前面的泥土里,阻止了他们前进的脚步。
“开门!我们是羌山部的人,来寻求铁山部庇护的!”领头的二长老沉声喝道。
守城的军士统领以公事公办的严厉口吻道,“羌山是东黎罪人的流放之所,督军有令,不得放任何人进入黑田域。除非你们持有督军府敕令,否则一概不得入内。”
二长老高声喝道,“这一帮老弱妇孺,怎么可能会是流放的罪人?你们身为东黎人,就这样对待自己的同胞?”
这时候,远方一片砍杀的声音响起,大批的雪狼族蛮骑兵,追击着大长老等人掩杀过来。
大长老率领的一百多名武士,只剩了五十多名,死伤过半。还幸存的这些武士,也大多负了不少的伤,正往这边溃退而来。
城墙上的统领,以冷漠的目光瞧着这一切,依旧没有下令打开城门。
一些小孩子,看到远处凶狠追击过来的雪狼族蛮骑兵,吓的大哭起来。其他的老弱妇女,也是一副无助的神情,陷入慌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