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将军府中,王恒端坐于座位之上,满意地听着吴鹤对于磐石城中情势的报告,嘴角浮现一丝痛快的笑意。
自古丘坐上司学之位后,秦郡文坛,气象一新。而杨氏一族,则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对于自己一手谋划的这个行动,王恒非常满意。读书人的纸笔,那是比刀剑还要厉害的东西。
杨氏一族,曾经以残忍的手段,将王氏一族斩草除根,令其断子绝孙。如今王恒,他就要一步步地让杨家坠入深渊,直至最后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封壑的下台与古丘的上位,等于是打开了一扇闸门。这扇闸门一打开,杨家的声誉,就逐渐进入了一个下滑的轨道,难以挽回。
将这边的事情处理妥当之后,王恒偷偷回了一趟乌野城,探望隐居于一处隐秘之所的王凌,将磐石城中近期发生的一切,告诉他。
王凌的身形,更为佝偻,脸色愈发苍老,坐在椅子上,剧烈地咳嗽着。王恒只需一眼,便看的出来,王凌的寿命,已经不足三年。
功夫修炼到他这样的境界,已经足以一眼看穿人的内脏骨骼,判断人的寿命还剩多少。
王恒掏出几粒二品血丹,递给王凌,让王凌每日研磨冲服。他的身子,已经无法承受直接吞服血丹的药力。血丹可以改善他的体质,增强内脏功能,让他的日子好过一点,但是已经无力回天。衰老的过程,以王恒现在的实力,是无法扭转的。
看着王凌,王恒心中的情绪,有些复杂。亲眼看到一个人还能活多久,看到他每过一天,就少一天,每过一时,就少一时,那种感觉,令人有些沉重。也许数百年后,他也会变成这个样子,能一日一日地看到自己活一天少一天。
听到王恒讲完磐石城中近日发生的事情后,王凌苍白的脸上浮现几丝红润,浑浊的眼神中,闪现几分光彩。
他抬手拍了拍王恒的肩膀,“阿恒,干的好,我果真是没有看错你。你在这么短的时间,便取得这么大的成就,我王氏先祖泉下有知,必定十分欣慰,他们一定会护佑你的。”
王恒点了点头,“王伯,你尽管放心。王氏心学重新扬名秦郡的时间不远了。我在军枢府已经站稳脚跟,又成了今年会试的解元。心向心学的古丘老先生,又坐上了司学的位子。我相信这一两年内,心学,便会重新在秦郡崛起。那时候,我倒要看看,杨氏一族见到这一幕,到底是怎样一番光景。”
王凌道,“阿恒,你不必过于心急。杨家掌控秦郡,已经足足有六十年,已经有了深厚的底蕴和积累。他们一旦下了决心,行事狠辣无比。你还是要量力而行。能够在有生之年,看到你取得这样的成就,我已经死而无憾。离去后面对列祖列宗,我也无愧于心了。”
王恒陪王凌说了会话,王凌便有些倦意了。王恒送他回房,安排他歇息下来。又苦思良久,提笔写了一张药方,命下人按方煎药,好生服侍王凌。
安排好这一切,王恒又回到他们最初的住处看了看。那条小街道,一切如常。街上住的,还是那些人,包子铺、裁缝铺里的脸,也没有什么变化。
王凌所开的那个书店,已经转到别人名下,但依旧是王凌府上的人在经营。后方的府邸,除了腾出两间房给下人居住外,一切维持着原样。就在一年多前,王恒就在这座府邸里,每日在王凌督促下读那些经史子集。
“这位公子,请留步,这座府邸,是不对外人开放的。”王恒正欲迈步进去看看,一名衣冠楚楚的中年人叫住了他。这些人,都是王凌后面雇来打理这座府邸的,并不认识王恒。
王恒笑了笑,道,“不好意思,打搅了。”说完退了回来。同时他分出一道神魂,飘然越过围墙,在府邸里徜徉了一圈。往日他读书的书房,还有练功的小院子,一切都保持着旧时的模样。
“人生的际遇,真是奇妙。一年多前,我还只是个无所依傍、步履艰难的异族人,而今,却是在经历了诸多生死考验之后,有了这般身份地位。真不知再过数年,再来此处看一看,那会是一番怎样的光景。”王恒在心中感慨着,去外面的包子铺买了两个大肉包子。他一边啃着肉包子,一边动身返回磐石城。
回到府内,吴鹤立刻来报,说军枢府的赫连将军到了,一直在等他。
“大哥过来了吗?估计是跟我商议回羌山的事情吧。如今会试已经结束,想来大哥也是等的急不可耐了。”王恒心中寻思着,大步走入后府。
后府当中的一间院子里,赫连羽,正有些无聊地沿着院中的小径走动。不一会,一身儒服的王恒,自外头走了进来。
“二弟,你总算回来了。真是等死我了。”赫连羽快步朝王恒迈了过来。
“三弟呢?他怎么没来?”王恒瞅了瞅四周,道。
赫连羽一脸恼怒地道,“三弟他暂时来不了了。他说他们寒水教这几天要将总部搬到磐石城来。他们掌教,点名了要他留下来帮忙。”
“玉京不是神教的大本营吗?他们不在玉京城发展,搬到磐石城来做什么?”王恒脸上,微微显出异色。
大殷王朝,本是以儒教为尊的国家。寒水教和赤金教两大神教,当年在大殷王朝建立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所以开国皇帝殷夜天亲自册封这两大教派为正教,拥有在大殷王朝内传教和发展的合法资格。
儒教与神教,信奉的理念不一,存在根本性的冲突。当年殷夜天此举,遭到各大儒教世家的集体抵制。神教与儒教之间的矛盾,闹的不可开交。
儒教与神教,在大殷王朝建立的过程中,都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是王朝稳定的两大根基。两教爆发矛盾后,殷夜天居中调停不成,一怒之下,将都城从原来的天渊城,迁移至殷人起家的地方,建立新都玉京城。
自此之后,儒教世家掌控旧都天渊城,包括翰林院、太学等一批朝廷机构,也留在旧都。而神教人士,则跟随皇帝迁往新都玉京,专心在玉京城发展。两大教派,就此各据一方,达成了某种默契,由此相安无事几十年。
除去这两大中心外,其他各郡、府、州等,对于儒教与神教的势力发展,均不做限制,但也依旧根据历史渊源,形成了相对稳定的格局。
秦郡,本来是由一批尚勇好武的世家贵族在掌控,他们相互之间以姻亲等关系结盟,乱世则自秦郡出兵,争夺天下。盛世则割据一方,拥兵自重。
六十年前,二流贵族杨氏家族背叛了其他家族,导致秦郡两大最为强大的家族慕容家族和王氏家族覆灭,秦郡贵族创建的军队被解散。之后黑甲军入秦稳定局势,杨家获封秦王世袭罔替,上位后大肆打压老牌贵族,导致如今的秦郡,一片鱼龙混杂。
在这种局势下,先是韩预前来秦郡督学,试图重整文脉。接着,便是寒水教将总部搬迁至此,这种情况,绝对不正常。
赫连羽眉毛动了动,道,“秦郡本来就够乱的了。光是天厄军与黑甲军常年累月的交战,还有杨氏家族与各大传统世家之间的明争暗斗,就够人受的了。现在寒水教放着好好的玉京城不去,还把总部搬来,那就更好看了。前段时间,威武王背后布局,扳倒了原来的司吏。这几日,大学士韩预,又把司学封壑给搞下台来。这戏真是一出连着一出,让人应接不暇。”
王恒思索一会,道,“等三弟过来,要好好问一下他才是。寒水教将总部搬来磐石城,到底有何目的。”
赫连羽摊摊手,“他前两日给了我一条消息,这两天,都联系不上他了,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去了哪里。”
王恒道,“大哥,如今秦郡形势,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景象。你我均是军枢府高级将领,这番情势下,我们要不要先返回军枢府看一看情况?须知黑甲军是秦郡的定海神针。天大的风浪,只要黑甲军没有撤出秦郡,都能稳定下来。”
赫连羽吃了一惊,“二弟,你不会想将重返羌山的计划再推迟吧?我已经跟少帅讲了,军枢府的事情,暂时我一概不理。贪狼战团有一部分精英会跟我回到羌山。其他的我委任给副团长处理。我为少帅拼打了这么多年,立下赫赫战功,他也尊重我的决定。”
王恒听了,便道,“我没有推迟计划的意思。那我们就静心候着,等三弟一忙完,我们就即刻出发。”
赫连羽高兴地道,“这才是我的好兄弟!”
这时候,府中管事吴鹤匆匆走了进来,道,“公子,军枢府的人过来找你了。少帅殷振,请你去一趟他府上,有要事与你相商。”
王恒听了,无奈地望向了赫连羽,“大哥,你看,这怎么办?”
赫连羽想了想,道,“你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吧。但是有一点,我们重返羌山的计划,绝对不能再推迟了。”
王恒点点头,“你放心。”说完,他便回房换上军服,动身前往少帅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