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上的盘古如磐石，不知道他不知道麦高来没来，还是知道麦高来没来，在那里纹身不动。毕竟久居上位的人物，抱膝坐石也流露出一种深沉和气度。

麦高压低嗓门说陈志豪，“盘古不好玩，在你的世界里他是他，在他的世界里他不是他。”

“喔？”陈志豪略微诧异，“那在他的世界里他是谁？”

“他自己独个的另一个人。”

“有点玄，”陈志豪下意识的微微点头，“不过嘛，也不能老说玩，玩，在高达的框架上和庄严的规则里，已经不是玩那么简单。”

麦高微微笑，“启东掌门说过，世上再大再复杂的事可以往小往简单说，再小再简单的事可以往大里复杂里说，所有高高在上的框架，貌如天条貌如不可撼动的规则，在造物主眼里都是游戏，都是游戏规则。”

嚯，陈志豪瞪眼麦高，亵渎江湖是可忍，亵渎庙堂孰不可忍。

“你没瞧见，从没当过皇帝的人当了皇帝，从没政道经历的人当了总统，别说天命所归，别瞎胡扯中世纪那套迷信，当今世界已大变，唯独古国没法变。”

也是，陈志豪想想也是，这个世界上，有人玩总统，有人玩金钱，有人玩科技发明，有人玩围棋象棋玩出名堂，归根结底，一样的道理。所谓不可侵犯的神圣都是自定义，天条愈繁，天底下人愈禁锢，社会愈缺乏活力。

麦高言:“要说起来，我来这个世界就是来玩的，不来玩，我花那么多时间干球用？”

换个人，陈志豪才不跟他扯秧子，再蹙眉想想，缓声道：“当然，你说的也有道理，两个世界其实都不过是游戏场，特别是进了♀星世界的人都不免回头看自己那个现实世界岂不也是一个谜团重重的游戏场所？但正八经的事要正八经的玩，高大上的事要按照规则来玩，现实世界不是一个随心所欲的游乐场，说什么做什么，肩上要担责任的，小家庭是家庭责任，大家族是光楣耀祖的责任，再大点，例如一方诸侯，再再大点，例如国家。”

“哇噻，国家？”麦高一贯在正事上没正形，“国家是个啥，国家好吃么？”

不屑于麦高的无聊，陈志豪抢白一眼，继续感慨，“如果你管辖的龙江地块大了，哪天宣布国号了，那也算一个小国家。但你现在不懂，你网游世界里行，但现实里的事若非经历者所能想象的，当一个人，身处高位，苦哇，烦的恼哇，掌握一切，洞察一切，那是别人奉承的神话，纯属痴人说梦话。经意不经意的说一话，走一步，都成历史，一旦历史，无法更改，任世人放大了评说，一圈眼睛盯住一个人，跟个复眼似的，好的不说坏的说，争功推卸责任一个个全好样的，哼，这天底下哪有道理可讲，你给评评理说。”

“握屮！”神仙的事哪轮上凡人去操心，手中的“屮”至少是一个神器，瞧那越说越来气的陈志豪，脸都憋红了，麦高不以为然，“世界不都这样，那谁总统的，那谁首相的，大小二百国的头头脑脑的，不都挨骂挨埋怨的，天性如样，羡慕嫉妒恨么，除非你非不让人家说话。”

漫射的太阳圈圈点点洒在山寨内外，那磐石尤其突兀，清晰的光刻出源自远古的纹理，那是命运的图样。

盘古的心的烦闷，堵肺的惆怅，这一次到♀星世界里来纯粹散心，没任何人干扰的心理减负，呆望远远悠悠的团团块块云，扯不断的溪流扯出裂帛的音，大山深里的红叶还在燃烧如火，星星点点，隐隐簇簇。

没回头，扬扬手，四个指头毫无张力的勾了二下，叫麦高过去。

麦高施施然走来盘古的身边，没人招呼，是盘古的冷漠而空洞的眼神，仿像一个从不认识的陌生人。麦高自寻个地方坐下，盘古扭正脸面继续他有眼无珠的望那没边没落的天际。麦高调皮的拿手在他眼前瞎胡拉两下，盘古不好迁怒于麦高，但横一眼制止麦高的捣乱，那一眼，有如实质的冰冻，麦高不由心头打个冷颤。

老半天了。

“你说，人之初性本善么？”突然突兀的嘣出一句问话，不像问人像问自己。

麦高接竿子上，周旁没人，不问自己问谁人？“胡溜大八扯，你去问问刘邦的陈平，三国的贾诩，♀星的田不日，皆会说那是糊弄小儿，糊弄普世百姓的玩意。”曾记得田不日说过这个。

“喔？”落寞的神态闪过一丝整容，“你是说，人之初性本恶喽？”

“非也，非也，皆非也，”麦高出自己的轻笑，“人之初性本贪，这个贪，非贬非褒，无关善恶，无关道德。不抢食，难活口，不争命，难存生，不贪不足以长成，不贪不足以成长，不贪世功，何来旷日的辉煌，不贪膏脂，何来生命的饱满？”

“喔？”古井里闪出一丝活泛，活出一串连续不连续的单词，活像打水漂，“如果，假若说的话，你的亲，至亲，还有亲朋，曾帮过你的，关键那时，……但现在，……嗨，你说说？”谁没指望谁回答，根本没谁看谁。

说说？说说神马？说说遥远的光年范围外的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某个星座的巨宏演变，说说神秘的顶圈里的波谲云诡？麦高如同一个刚学会1+1=2的小学一年级学生要去完成哥德巴赫猜想。

如果麦高看见一块香皂，他能联想到女人的白皙的丰腴，继而联想到美事，但现在给麦高的是一连串辞不搭话的单语，算他长九个脑瓜也算不出其含意其本意其用意其真正意，搔搔额头，那里新长出一个疙瘩，不知是♀星世界上的火还是现实世界里上的火，慢吞吞曰：“那啥吧，比如，下棋吧，人下棋吧，才不管对面坐着谁，耄耋老汉，垂髫小童，老子，孙子，亲人，仇人？才不管，一门心思棋，赢棋是硬道理，其他都狗屁，……”

仿佛过了百分之一世纪，从遥远的天边传过来一句话，“接着说，这话没句号。”

别把省略号不当标点符号，“完了，就这。”

“啪”的一大巴掌拍打在麦高肩头，盘古趁反力站起身，活络活络久麻的胯臀，“好小子，难怪听人说，真知灼见都是来自底层而非象牙塔顶尖。”

“握屮，你诈尸呀！”麦高挨拍的龇牙咧嘴，不明白方才还一脸死相的盘古怎就突然的活过来了，吼道：“靠你个盘古，你也是武道2级的人了，打我这么大力我是要掉血的！”

陈志豪离不远的惊异，自己接触过的所有人，也只有麦高一个人敢靠盘古敢屮盘古，还真真的一个异数。

不过，瞧见盘古恢复龙虎精神，洒阳光里哈哈大笑，不由想起不合时宜的一段网络调侃，“自从得了精神病，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