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要做成两人合围那么大?小郎君,小老儿打了一辈子的铁,从来都没有铸过这么大的釜,这大釜你拿来煮什么的啊?”
“……”
“还有,你确定你图上的这个是釜吗?怎么口这么大,底这么尖,腰这么浅?”
“你管他是什么,你就实话告诉我,能不能铸?”
“这铸器是个很麻烦的事啊,先要用大橐鼓风将赭石融化成铁汁,然后入砂制的泥模中浇铸成型。头遍铁汁冷却后呈白口,又脆又硬,极容易崩裂,当不得大用。需再把白口生铁放入炉中慢慢退火,再融铁成汁,用模浇铸……”
“就这样两个一对,铸造出来要多长时间?”
“这个……小郎君啊,西河才四县之地,没有铸造这种大釜的条件啊。”
“据治书郎记载:至四月初五日止,西河匠作所共冶制铁锄一百二十把,铁犁头八十五片,交付官肆的铁锄八十把,铁犁头六十片……”
“咳...咳...既是小郎君需要,小老儿自然义不容辞。至于时间嘛,从打坯到成型,最少七日才能完成。”
“七日确定够了?那就七日。不过这釜我可是要十对,像我画的这样的,两个是一对。”
“十......十对?!不可能,绝不可能,十对莫说是小老儿做不出来,西河也没有人能做出来,你就是到晋阳找东赢公调全并州所有匠作,七日也做不成十对这种铁釜!”
“你休要诓骗我,实话告诉你,找你制作铁釜之事,我可是通过治书郎知会了你们家典府丞的。你如此一味推脱,就不怕忤了你家主官的心意?”
“小郎君,你就高抬贵手,饶了小老儿一命吧。绝不是小老儿存心推脱,实在是西河乃至整个并州可以冶铁的赭石数量稀少,平日里所炼的生铁,除一部分制作农具外,大部分都需要造册封库的。西河有军一千五百,军械器仗时常需要换新,单就这一项生铁开支就入不敷出,哪里还有多余的用来铸造这十对大釜啊。”
“真没这么多生铁?”
“小老儿如有半句虚言,只管叫我肠穿肚烂。”
“好,既然如此,我也不为难你。你与我说句实在话,最多能帮我铸几对釜?”
“一对,再多的话,小老儿只好到典府丞那里领死了。”
“两对!不能再少了,你若还要推脱,我抬腿就走。不过刚才我念与你听的那些移交官肆的农具差数,明日一早就会呈放在典府丞的案头。”
“两对......就两对。不过小郎君图上画的那种尖顶浅腰的敞口大釜,只能用铜来铸。若小郎君要纯用铁,小老儿唯有一死。”
“......好!七日后,我会亲自来验取。”
从匠作所走出来,刘越心中颇为得意,自己规划好的事总算是完成了一半,而另一半就看刘忠能找到些什么样的酿酒师傅了。轻松之余,刘越又把小时候农村家里自酿烧酒的工序在脑海里细细地过了一遍,把那些因时间久远操作粗疏而未曾记全的细节也都自以为是地脑补了起来。
烧酒嘛,无非就是把酿好的酒坯用蒸馏的方法提取出来,运用这种方式提取的酒液,其酒精的浓度必然会高于自然发酵所能得到的酒精浓度。就算整个西河没有比得上王勋的酿酒人,只要匠作做出来的铁釜铜锅可以起到蒸馏的效果,自己就可以利用“烈酒”这个不对称武器,在胡人云集的并州把王勋压得喘不上气来。
大铁锅功需七日,寻访酿酒人少不得也要五六日才会有消息回来,此时此刻的刘越无疑是闲适的,但闲适并不是少年人该有的状态。于是,在西河国大农那里办了手续准备开始占田的刘虔一大早就把试图睡懒觉的刘越硬生生拉出了被窝,一起到离石东郊外丈量田地。
离石位于吕梁腹地,山多川少。除了三川交汇的离石水两岸土壤肥沃,水源充足之外,整个县城自东南至东北均有高大的山地环绕阻隔,田地贫瘠,人烟稀少。刘家原来所占的田地位于离石河谷南侧,虽算不是上等的良田沃土,但历经多年耕耘,物产也颇为丰富。自从这份田产被王勋侵占后,想要在寸土寸金的离石河谷再分一杯羹显然已不太可能了。
这也难怪,离石河谷总共就那么大一块地方,自然经不起西河国上下官吏加上胡人贵勋、世家豪门等人的圈占扩张,原来是你的,那是你的造化,既然退出了,想要再进来哪有那般容易?世人锦上添花众,雪中送炭少,利益面前,一个能被商贾欺成这样的小小九品治书郎,还不足以让这群恨不得便宜落在自己身上的豪客们投来一丝温情的目光。
有鉴于此,刘虔不得不把对新土地的需求转向了离三川交汇的离石水更远处的北、东、南三处。若往北耕于北川,此处地近左国城,胡人众多,并不是稼穑的理想之地;往南耕于南川,过了吕梁就是蒲子,那里可是五部匈奴之一的南部所在地,近年来南部匈奴与左国城往来日益密切,吕梁南麓常见胡人越境牧马,能不招惹便别去招惹为好;唯一的选择就是往东耕于东川了,从东川过薛公岭便是隰城,此处离太原最近,虽说大陵有中部匈奴,但两者中间还隔着一个平陶,比其他地方都要安全得多。
“就从这里开始吧,”刘虔手遮凉棚挡了挡日头,半眯着眼朝站在一旁负责土地丈量的小吏说道:“十顷虽少,但也得劳烦你费一番手脚了。”
“治书郎客气了,”那小吏朝蹲在地上无聊地嚼着草根的刘越瞥了一眼,转头对刘虔笑道:“人人都说治书郎精于会计,没曾想对农事也颇有一番研究。”说着,他用手指了指面前一小片开阔的地面,笑道:“此处靠山背川,地势平缓,虽说四周不怎么规整,但稍加垦荒,必是一处难得的上好良田。”
“老夫唯尽力糊口而已,”刘虔微笑着摆了摆手,笑纳了他不轻不重的一番奉承,转头对刘越道:“越儿,你也来帮一把手吧。”
“不敢劳动治书郎和小郎君,”那小吏撇了撇嘴,显然对这个无所事事的浪荡子颇为不屑,他笑着朝刘虔说道:“大农早有交代,治书郎愿到东川开荒,实乃西河之幸事,所垦之地不必拘于十顷之数,只要不太过违制,一切皆由治书郎自行处置即可。”
司马喜倒是会做顺水人情,刘越听了这话,朝天翻了白眼,像这样需要刀耕火种的生荒土地,多划出几顷无碍王国治理,垦熟了就算是施政善举,何乐而不为呢?想到这,他吐掉口里的草根,正准备站起来调笑几句,忽听不远处的山林间传来一阵声响:
“郎君,你说武乡那个胡人奴隶家中真长出了人参?那些花和叶真的能长成人型?”
“四下乡邻都这么传,想必真有其事,就比如西河这边都传言说刘治书家的儿子刘越霸凌婢女,多半也是有根有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