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世的刘越虽然不过是个多数时间都死宅在家的废物,但都市霓虹里的酒吧夜店也并不是从未涉足,当他神回一千余年的时光,安坐在极尽奢华的妙珍轩厅堂中欣赏着水榭里的轻歌曼舞时,只觉得震耳欲聋的摇滚乐曲声中摇头摆胯的疯狂扭动竟是那么的俗不可耐。如流水行云般悠扬的丝竹声中,衣带飘摇的妙曼女子踏着节拍俯仰回旋,轻盈婉转之中但见步若凌波,罗袜生尘,这,才是歌舞真正的绝妙所在。
这一世的刘越是有过数年纨绔经历的,水榭中清商之乐一响,他便知这群女子此刻所舞的是一个风行于太康盛年,深受晋武帝司马炎喜爱的曲子,这舞曲名为《晋世宁》,乃民间杂舞《杯盘舞》的一个变种,舞曲以绢帛比拟杯盘,将力与魅两种不同的格调通过酒醉之态充分展现了出来,让观者在感同身受之余,更为舞伎们曼妙入骨的极致诱惑而心荡神摇。
刘越坐在看台上,手中端着酒爵轻轻地晃动着,看着眼前十余名舞姬柔若摆柳的腰肢和青春逼人的体态,心中那股早已暗流涌动的燥意越发茁壮起来,他低头轻啜了一口酒水,压了压渐渐泛滥起来的口干舌燥,转脸朝坐在一旁的温如新轻笑道:“洛阳的舞伎果然非比寻常,单就这曲晋世宁而言,想来整个西河乃至并州都鲜有能与之相比的人了。”
温如新仰着张迷醉的老脸正要说话,靳宽却在身后接口笑道:“司马谬矣,水榭里的这些女子可都是妙珍轩自己的舞伎,经多年来悉心调教,技艺可并不比洛阳寻常舞伎差。”
“这些女子都是妙珍轩自己蓄养的?”刘越惊奇地问道:“你不是说洛阳有舞姬过县吗?轩中只选些自家人前来献舞,难道她们真的能与洛阳舞者们一较高下了吗?”
“妙珍轩自称舞冠并州,向来对自家的舞技颇为自信,但此次他们用轩中的舞姬们为筵席开场,倒不是存心有和洛阳人一争短长的心思。”靳宽笑了笑回答道:“只因为这次过介休的洛阳舞姬只有一人,轩中想必是刻意让她最后登台以技压群芳吧。”
“洛阳只来了一个人?”刘越诧异地看了靳宽一眼,皱着眉头说道:“以孤身往晋阳献寿,这舞姬未免太过轻慢了一点吧。”
“那是司马没有亲眼见过此姬!”靳宽颇为猥琐地笑道:“小人昨日有幸一睹颜色,只觉此女姿容绝艳,堪称色中极品。听说她在洛阳时也是艳名动于四方,就连金谷园的主人都会时常邀她前往交接应酬。”
刘越见靳宽一副惋惜不已的懊恼模样,不由得笑着打趣道:“怎么?靳大富豪对她动心了?等东嬴公寿诞过罢,你花些钱财将她收入府中便是了。”
“司马所言极是,只是可惜啊,”靳宽喟然叹息了一声,接着说道:“似这等女子,哪怕是贱为舞伎,心气也是极为高傲的,若非世族豪门中的年轻才俊,想要专擅其美只怕并非易事。”说到这,靳宽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刘越几眼,笑着揶揄道:“小人这副粗鄙的模样她定是看不上眼的,但司马家世贵重,更有丰神俊朗的英雄气概,若想一亲芳泽,想来定是易如反掌了。”
刘越闻言,心中竟没来由地轻轻一荡,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没再与靳宽就这个话题继续纠缠下去,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几句,水榭中的歌舞也就到了临近尾声的时候。当清丽的丝竹声慢慢转为低沉的呜咽,再由低沉的呜咽消散成一缕若有若无的轻叹时,被置于四周的八盏巨大的宫灯蓦然齐齐熄灭,鳞光泛泛的池水轻轻簇拥着幽暗得看不清人影的舞台,一股神秘而令人期待的情绪顿时绕上了看台上每一个人的心头。
宛如轻叹的丝竹低徊了一阵,随即又慢慢转为呜咽,宫灯中火焰一跳,原本煌煌如火炬的光亮却再没重现,灯盏里光晕如雾霭般飘散,将圆圆的舞台笼在了如月华一般的朦胧之中,厅堂中熏香的气味陡然浓郁了起来,丝竹声到此猛然一寂,一个身着白色长裙的女子不知什么时候已蜷身出现在了水榭的中央。看台上的人群顿时一阵骚动,婉转的笛音却适时响起,像流水一般泻进了众人的脑海。
受笛音一催,水榭中央的那女子猛地往上一甩双袖,盈盈一握的蛮腰如轻风摆柳一般扶摇而起,妙曼的身姿随着漫天飘飞的轻纱轻灵地舞动了起来。
“翘袖折腰?!翘袖折腰!这女子舞的是翘袖折腰!”人群中几个见惯了风月的老手极尽惊喜地轻呼了几声,将刘越略带失神的双眼牵到了舞姬轻摇曼摆的柳腰之上。翘袖折腰舞是从楚舞中演变而来,盛行于两汉之时,因舞中有戚夫人翘袖之魅和孙寿折腰之妖,故名翘袖折腰舞。该舞以翘袖如云为饰,以弯折细腰为体,于朦胧之中尽显极致魅惑之态。
戚夫人自是美艳绝伦的,大将军梁冀的妻子孙寿也因善走折腰步而与西施捧心共誉为美人之经典,眼下这水榭中的舞伎虽因轻纱飘摇看不清脸色,但位于看台最前处的刘越却借着淡淡的光晕饱览了她的腰身之美:纤细的蛮腰轻灵而紧致,修长的双腿笔挺而光洁,再加上挺翘的圆臀和饱满的峰峦,整个人从上到下都散发着一股勾魂夺魄的致命诱惑。
这翘袖折腰越舞到后段越撩人,刘越面红耳赤地看着女子绝美的身姿,心中那一股日益滋长的燥意终于像是冲破了某处堤防一般在他胸中汹涌肆虐起来,他颤着手端着酒杯,一杯又一杯地将清凉的酒水倒进嗓子里,一遍又一遍地浇淋着灼热干渴的喉咙。
一曲折腰舞罢,满堂呲溜声起。风月老手靳宽兽意凛凛的双眼精光暴涨,他红着脸站起身来,轻佻地朝水榭中大叫道:“翘袖折腰魅则魅矣,但今晚赏舞之人中还有刘司马这样的少年豪杰,你可还有什么壮舞奉于贵人乎?”
那舞姬闻言也不答话,只是略略转头朝刘越所坐之处深深地看了一眼,随即将两条长长的云袖脱下放在一边,聘聘婷婷地站在舞台中心,也不去等暗处的丝竹音乐,一双如羊脂温玉般的小巧赤足踢踏开,整个身子就像穿花蝴蝶一般高低纵跃起来。
七盘舞,她竟能赤脚跳七盘舞!刘越在心底长长地呻吟了一声,浑浑噩噩地暗叹道:兴七盘之递奏,观轻捷之溯翔,或迟或速,乍止乍旋,似飞兔之迅疾,若翔龙之游天,这女子,实在是难得的尤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