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的虾都认认真真的刷过后,卜朽放下软毛刷,接水洗了洗手。
然后,他把之前留着的淘米水倒进锅里,将沥了差不多的竹笋也放了进去,还放入一个去仔的红辣椒,最后开火煮,这是为了去除春笋的涩味。
卜朽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嘴里不不忘跟卞元卿继续科普什么是新农夫。
他铿锵有力的说道:“新农夫的使命在于‘选择’!对各种事物的选择权利。‘优质’、‘洁净’、‘公平’是我提出来的选择事物的三个必备条件。”
卜朽说着话,这边又开始处理河虾来。
被服务过的河虾看起来像是刚刚汗蒸过的样子,懒洋洋的,虾尾特别舒展。
“这河虾这么干净还要仔细的刷,就是你说的那个‘洁净’吧?”卞元卿看着卜朽拿起一只虾,用刀刃在靠近头部的背部位置瞬间划上一刀,再在靠近虾尾的背部飞速开背,但是整个虾还是连成一个整体。接着,没见他左手有什么动作,只见右手一扭一拽,一根完整的黑线便被取了出来。
但是,他的动作比她看到的更快,靠近头部的背部那里,他其实划了三刀!
“在过去,从耕作、加工到消费,以至欢喜享用,都有一条像是脐带的东西连结着,而今这条脐带已被切断,而能够将这无奈的断裂重新缝合起来并发挥影响力的人,就是新农夫。”他嘴里不停,手上的动作也不停,取出虾线后,才掐去头部,完整的剥开虾壳,这个时候的虾尾依旧是舒展的,没有蜷缩起来。
卞元卿就站在那,定定的看着卜朽,虽然还是有些不太理解他为什么会热衷于当那个所谓的新农夫以及传播新农夫思想,而且她对于新农夫的概念还是云里雾里的,但就是觉得不明觉厉,心里生出一丝崇拜他的感觉。当然,她崇拜他的地方太多了,只不过这次无关才华。
不止如此,她心里还有一股甜蜜曼延开来……
“原来这才是他的梦想啊!”卞元卿就觉得自己似乎更了解了卜朽一些,更贴近了他的世界。毕竟,他实在是太优秀了,优秀到给她一种“恐琼楼玉宇”的压力,让她跟他在一起时,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
卜朽把这只虾老大放到一旁干净的白盘里备用,这边又迅速而稳当的抓起一只虾,嘴里道:“我期望借由人们对农作物……这么说吧,对食物的反思、觉醒和回溯,解放自己,不再受限于速度与量的迷思,重新‘缓慢生活’,甚至从头建立自然与人和谐共生共处的美好新世界!”
“我记得你在去美国之前跟我说过,是去提前布局,难道就是为了这个?”
“嗯,我梦想中的‘新农村’应该是那种小规模生产、自给自足、作物多样化、使用传统方式,完全尊重当地生物多样性以及农业和生态之间有利互动的乐土。”
“这不是男耕女织的小农思想吗?”卞元卿已经能掺和进来,聊上两句了。
“你这观点很片面,我不是鼓励世界退化。只是希望整个世界进入可持续发展的阶段,该是哪个季节的果蔬就该在哪个季节上市,然后慢慢地建设合乎我们真正需求的农业世界。”
说话间,他已经处理完十只虾老大,粉嫩的虾尾衬着白盘,就好像水晶一样。
这个时候,卜朽拿起一个鸡蛋磕在碗檐上,手腕瞬间一抖,蛋清均匀的洒落在每一只虾尾上,尾巴尖壳一滴也没有溅到,而这个时候,蛋黄才刚掉在碗里。
接着,他从旁边的盐罐里舀出适量的盐,均匀的撒在每个虾尾上。
腌渍虾尾需要一些时间,趁着这个时间,卜朽要处理凤尾虾的配菜。
他走到冰箱旁边,从里面装模作样的掏出一团青花菜。凤尾虾的配菜其实是豌豆,不过他不喜欢吃豆类食物,改用了青花菜。
卜朽拿着青花菜向水槽这边走来,嘴里还道:“洁净不单指食物本身天然性质的干净,还有生产以及运送过程的天然。一个食材从原产地到餐桌,整个过程中如果没有或者很少对环境造成污染,也没有浪费或过度使用天然资源,那么它就是洁净的。当然,这种洁净说的是可持续原则。
我给你举个例子,你觉得是从琼州运过来的新鲜有机椰子洁净,还是离这里大概只有五分钟路程的一家蛋糕店做出来的面包洁净?”卜朽把青花菜按照它本身的组织结构,用小剪刀一小朵一小朵的剪开,在此期间不伤到一丁点花蕾。
水龙头开一点点,对每一朵小西兰花进行冲洗个两到三遍,这边用盆接一些水,撒些盐,再把西兰花给放进去浸泡。
“难道是新鲜椰子?”卞元卿不确定的问道,既然卜朽这样问了,那看似不可能的答案就是正确答案。
他点了点头,用淘米水煮的竹笋已经好了,他把锅盖揭开,让它自然冷却。
“乍看之下,似乎琼州有机椰子更不符合可持续原则。因为椰子要经过一段很长的旅程,才能到达餐桌。然而这些椰子是经过认真的有机产品,没有接触农药、化学肥料,它们经由海运,到达港口前可能是由列车运送,运输工具造成的污染,比飞机和货车要少的多。
相反,面包使用的原料可能是密集工业化生产的小麦面粉,这些小麦经由货车长途运送到磨坊,造成了污染,而面包师也可能因为没有正确使用烤箱,进而排放污染空气的有害物质,这样一看,面包反而是更不符合洁净的产品。”
此刻,卜朽没有什么需要忙的,就很详细的跟卞元卿交流。
“你说的还是一种相对的概念啊,人家面粉如果是人工磨的呢?凭啥人家面包师就错误的使用了烤箱?”她的这两个问题堪称犀利。
卜朽瞪了卞元卿一眼,后者吐了吐舌头。
“你会这样觉得,是因为我现在举的这个例子只是假设,事实上这么多年,我已经得到了准确的数据资料,只是那个太过复杂,我没说而已。”
“我现在跟你说说洁净跟农业的关系,现在许多地方的农村越来越工业化,感受不到生命的气息。到处看不到农民,他们越来越像工厂里负责大量生产的工人。原本生动的乡村景观,被划上了一道道无法修补的伤痕。凋零的田野显露出它们在生存搏斗中的失败。顺着田野的方向,可以看到破败不堪的工业化建筑物,还有为保障大量生产而建立的牲口栏。空气中弥漫着死气沉沉的气氛,一点儿也没有农村应有的感觉。”
“那么,你说怎样做才能消减工业对农业的影响?”
“首先,必须拒绝所有非天然的东西,拒绝引进非可持续性设计,凡是破坏和谐关系的事物,都要拒绝!”
卜朽说的铿锵有力,这个时候虾尾也腌渍的差不多了,拿出一个小锅放上灶台,烧到冒了些烟,立刻倒入一点油。
“把化学肥料和农药当作生产方式,就是非洁净的。你来看看这青花菜。”他示意卞元卿过来。
“咦(腻歪)……这么多虫子!”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一盆子里密密麻麻全是小虫子。
“这棵青花菜就是没有打过农药的。”卜朽淡淡一笑,觉得油温差不多了,立刻拿起一只虾尾,轻轻上一层白白的白色粉末,下到锅里。
被油炸过的虾尾,捞起来都成半月状,尾壳红红的并高高翘起,往盘子里一摆就有点像凤尾了。
“还要拒绝密集生产,不论针对植物还是动物。人不能对土壤或者母鸡提出更多要求,以此来提升绩效,它们不是机器,而是活生生的生命。”
“还有,必须要赋予当地原生物种以优先权,确保生命多样性,使自然系统自我平衡。”
“其次,坚决抵制转基因的任何东西。”
“必须要拒绝单一栽培,它会让田野及土壤中生物物种变少。不论是小树林、树篱、益虫、鸟类还是两栖动物,几乎每样生物都会因为占地数公顷的葡萄园、玉米地、养鸡场的发展而消失。”
“最后,拒绝非可持续能源的工业化。”
卜朽边说边把每一小朵青花菜再次冲洗干净,挨个仔细检查了一遍,然后等着锅里水烧开后把青花菜放进去焯熟。
“然后,还要在食物加工和运输方面加以改进,使其走上可持续发展的道路。”他把青花菜捞出来沥水。
这个时候竹笋已经自然冷却,卜朽把竹笋捞出来,轻轻的冲洗干净,放在一旁沥干。
接着,他把之前油炸虾尾的锅里面的油倒掉,放在旁边,拿出一个干净的炒锅,再次倒上油,把虾尾和青花菜放进去翻炒。
不一会儿,卜朽把虾尾盛进一个白色的圆盘里。
当然,摆盘也是一门技术活。
十只虾尾尾壳对外齐整整的摆成一圈,中间卜朽一点一点把青花菜按照组织结构重新搭建成刚拿出来时的样子。
凤尾虾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