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化及拱手道:“我兄弟二人游山,有叨扰清净处,还望海涵。”
书生手中折扇一展,雪白的扇面上书“四不”二字。折扇轻抖,扇子背面还有两字,“四无”。书生剑眉微皱,道:“游的是哪座山?”
秦小楼道:“你这个人好生奇怪,自然是百花山!”
书生桀骜道:“若是旁的山,你们自去自来,若是百花山,要么回去,要么把命丢来。”
秦小楼怒道:“好无礼的读书人!你若是和刚才那妖婆一路货色,就尽管杀来!若是没事找事,休怪我们不客气!”
“小楼,休得无礼。”陈化及喝止了秦小楼,转脸对书生道,“未知兄台高姓大名?”
书生白衣袍袖一抖:“断人生死,添减阳寿,须臾书生是我。”
“须臾书生?”陈化及若有所思。
“不错,纸扇开合,凡人是生是死只在须臾。”书生目光如剑,“这么说,清风婆婆这关你们已经过了?看不出来,好本事啊。”
“那个妖婆有甚难,只不过三拳两脚,她便化为纸灰。咦?瞧你这模样,你又是什么幻化而成?”秦小楼歪着脖子端瞧,“不过想来你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还在这里装甚读书人!我观旁的秀才举人,扇面多是诗词歌赋,雅致非凡。哪里似你这般写着什么‘四不’、‘四无’?”
须臾书生闻言似乎并不生气,正要说话,忽听陈化及笑言:“原来是‘不忠、不孝、不悌、不信’,‘无礼、无义、无廉、无耻”的四不四无须臾书生啊!我久闻兄台远扬之臭名,今日一见,倒似乎是个彬彬有礼之人……”
秦小楼听陈化及如此说,低声道:“二哥,我整日里混迹街头,怎么那清风婆婆和这须臾书生我都没有耳闻,你从庙里出来不久,是如何知道他们名字?”
陈化及笑道:“街头虽在江湖中却非江湖,小庙远矗江湖外不离江湖。对于臭名远扬之人,偶尔还是会听得一些的。”
须臾书生听陈化及骂他,却很开心:“两个野人也不全是不明事理,你且说说看,世人是如何传我的臭名啊?”
陈化及道:“你六岁跟随师父‘袖里乾坤’游子剑学艺,二十二岁武功大成,调戏三师娘不成,使诈杀了游子剑全家一十三口,是也不是?”
须臾书生哈哈一笑,点头道:“正是,正是。”
陈化及道:“下山后归家,指腹为婚的妻子寻上门来,你不同意,生身父母将你痛骂,你却毒杀双亲,火烧祖宅,是也不是?”
须臾书生连连点头:“不错,不错。”
陈化及道:“十年前,陕甘一带饥荒爆发,饿殍遍地。你只身前往,三日亲手杀害了手无寸铁的灾民数百人,是也不是?”
须臾书生又是哈哈大笑:“想不到连这件事你也知道!”忽然,眼中寒光一闪:“元贞是你什么人?”
陈化及朝东方拱手道:“恕罪说,元贞乃家师名号!”
须臾书生仰天叹道:“难怪你知我身份!只是,元贞啊元贞!昔日若非你出手阻拦,我又怎会只杀了区区数百之众!”
秦小楼怒道:“果然和妖婆是一丘之貉!灾民可怜,本就没有饭吃,你又为什么要去杀他们!简直丧尽天良!”
“哈哈哈哈!”须臾书生笑道,“我最瞧不上那元贞身边一众假仁假义之徒!陕甘饥荒,饿死之人何止万千!不杀掉一半数量,所有饥民都会饿死!杀掉一半,剩下一半才能苟活,这样的道理你们不懂吗?”
须臾书生的言语让陈化及与秦小楼倒吸一口冷气。陈化及抽出含光木剑,剑指须臾书生道:“妖邪之言,妖气冲天!似你这般滥杀无辜,天下正道人士无不得而诛之!”
须臾书生笑道:“说我妖气冲天是对的。说我妖邪之言,也是不错。只是,妖邪所说,不见得是错;正道所言,未必全对啊。至于说我滥杀无辜,那你们说来我听那些因为多了一口吃食而活下来的人,是不是该感谢我救命大恩呢?”
秦小楼骂道:“呸!感谢你?大言不惭!有本事的来和我……不,来和我二哥过上两招!”说罢,朝陈化及身后一站,戟指怒目。
须臾书生闻言,摇摇头道:“终究还是不明事理的山间野人。”手中纸扇一收,身形飘忽,疾向陈化及神封穴点来。
陈化及虽然不会拳脚功夫,但多年《悟元参证》功法习练,身体敏锐早已远超常人,且任督二脉既通,内力浑厚无比,力又心发,后发也可先至。当下手中含光一挥,斜上刺出。
须臾书生不知含光厉害,只道是寻常木剑,丝毫未放心上。身子在空中,顺手拿纸扇格挡,却听“嗤”地一声,扇子被削掉大半,只剩两寸余长的扇骨捏在手中。
“咦!”须臾书生心中一惊,暗忖道,“这是什么兵器,怎地如此锋利!”若说他这把纸扇也非寻常之物,扇骨取百炼精钢精心打造,寻常兵刃难以伤它分毫。没想到在这么一把暗红的木剑之下,竟似豆腐遇见菜刀,全无金木交战之音。
纸扇既断,木剑斜刺之势丝毫未减,眼看便要将书生穿胸而过。须臾书生口中称一声“好”,整个身子竟以不可能的姿势凌空扭曲转向,匪夷所思地避开了这避无可避的凌厉剑势。
这一招之下,陈化及已知须臾书生的厉害,心知自己全仗含光锋锐,最多三招两式必露败相。而书生那厢心中也是暗暗吃惊,心想:“元贞弟子果然名不虚传。看似笨拙的一剑,却让我险些吃了大亏。入得江湖这些年来,还未有这样的年轻人只一招便让我生了险象!”
当下气冲天灵、须发尽飘!使出十八层森罗掌法,双掌连拍,朝陈化及疾攻。
陈化及只见漫天腥红掌影,密不透风袭来。自己周身每一处大穴似乎都在掌力笼罩之下。心中暗说不好,只得挺起含光木剑,作铁刀横劈状,当胸划出一道半圆剑气。
须臾书生当年大战元贞数百回合不落下风,是何等武艺!见陈化及使出这一笨招,身形左闪,小腿倒钩,只听“砰”地一声,正中陈化及手腕。陈化及吃痛难忍,手中含光飞出三丈有余,斜插入地下,直没剑柄。紧接着书生变掌为抓,锁住陈化及咽喉,冷笑道:“小子,你是故意藏拙,还是元贞当真教除了你这么个不成器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