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有虎坊桥，原是明朝时养虎的地界，后来清兵入关、前朝土崩瓦解，这养虎地也就只剩下一条直通先农坛的小小沟渠。沟渠上有一石桥，沿用前朝名字，就叫虎坊桥。

少女一路追逐至此，人烟日渐稀少。黑衣人奔至河边站定身形，缓缓转身。少女几乎同时赶到，拔出长剑，一声怒叱：“你这毛贼，再不把偷我的东西交还，我一剑便结果了你这毛贼性命！”

黑衣人一声长笑，缓缓从怀中掏出一枚红白青三色相间的令牌道：“哈哈哈哈！什么时候我们混元教的三阳令竟成了你的东西？三日前你设伏截杀了混元教传令使，盗取三阳令，惹得教中震动！樊教主有令，追回三阳令，诛杀盗令人！”说着，从背后抽出一条小臂粗的黝黑短棍。

少女一亮手中长剑，冷笑一声：“把家里的擀面杖拿出来了？这才是杀人的东西！看剑！”说着，寒光一闪，剑身如灵蛇吐信直向黑衣人刺去。

黑衣人举棍便迎，一黑一黄两个人影杀在一处！

这一切都被紧随少女赶来的陈化及看在眼里：“原来这个姑娘竟然是偷取别教令牌的盗贼……可是……”此时的陈化及心中大为迷惑，他不知道前一刻还乐善好施出手大方的美丽姑娘，怎么就成了黑衣人口中的大盗。陈化及虽然不会外家功夫，但天生侠义心肠，若是平时见此状况一定毫不犹豫出手相助，但此时既知少女是因为偷盗惹了麻烦，心中犹豫不知是否应该出手。

又见二人斗得难解难分，陈化及不禁暗暗叹服少女的剑法，想不到她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武艺，与那黑衣人剑棍往来数十回合丝毫不落下风。

观战间，少女原本轻灵的步法突然莫名其妙慢了下来，脚下一个踉跄，被黑衣人抓住破绽，手中短棍疾点，正中肩头！少女一声娇呼，脸色苍白，跌落河边草丛之中。

“想不到你们混元教功夫不行，却下得一手好毒！当真卑鄙无耻……”说罢，少女一口鲜血吐在地上，兀自喘息不止。

“哈哈哈！若论下毒的功夫，江湖上混元教若称第二，哪个门派敢当第一？你以为刚才那卖胭脂水粉的婆娘是谁？你以为你涂抹在脸上的是什么？”黑衣人笑得愈发张狂，“我们知道你这丫头的俊俏功夫和毒辣手段，也不和你硬拼，只在你必经之路上略施小计，你便乖乖进了圈套。中了这胭脂毒，在浅处时浑身酸软无力，一时三刻过后，登时毙命！也罢，谁让我今天大发善心，就给你一个痛快的吧！”说罢，举棍便砸。

眼见少女命在旦夕，陈化及怎能再等！情急之下，右足朝地面一踢，一块半个拳头大的石头带着劲风“噗”地打在了黑衣人小腹之上。一击便中，陈化及的脸上反而红了。原来他脚踢石子原是奔着黑衣人大腿去的，怎奈陈化及内力虽强，却从未练过拳脚，于暗器一门更是全然无知。这枚石子能一击就中，实在是带了三分运气！

黑衣人腹部突然吃痛，觉得脏腑内如钢叉搅动，疼得大汗淋漓。手中短棍拄地，左手一指石头飞来方向：“谁在那暗箭伤人，是爷们儿的，出来讲话！”

话音刚落，只见一身着旧道袍的年轻人手持木剑脚下踉跄着从一旁树丛跑来，口中吆喝：“哎呦呦哎呦呦！不得了啦，你们有没有见到一个大头鬼从这飘走？”说着，双手在朝黑衣人一比量，“那个头哎，足足有西瓜那么大，哎？和你的头倒是差不多！”

黑衣人骂道：“找死的牛鼻！什么大头鬼小头鬼！我来问你，用石头暗箭伤人的是你不是！”

“这位兄台说哪里话，小道我一心捉鬼，哪里顾得上伤人？再说，用石头伤人，明明是暗石伤人，你却说暗箭伤人，不妥当，不妥当，大大的不妥当！”陈化及摇头晃脑。

黑衣人听小道装疯卖傻，更加恼怒，但眼见他跌跌撞撞走来，又全然不似会施暗器的高手，不好将小道一棍打死，只好口中大骂：“找死的牛鼻！赶快滚开，否则让你做我棍下之鬼！”

陈化及手中暗暗捏了个剑诀，口中嚷道：“棍下之鬼万万当不得，哎呦呦，了不得了，原来大头鬼在你身后！”说着，一指黑衣人身后，暗诵咒语。

黑衣人下意识转头去看，果然看见两丛绿幽幽的鬼火从地面升腾而起，缓缓朝他飘来，当下心中骇然：“难道果然像这小道所说，此间有大头鬼？”他功夫虽俊，却天生畏惧鬼神，此时一紧张竟忘了脚边中毒受伤的黄衫少女。

陈化及见此招奏效，随手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纸，擎在手上口中唱道：“大头鬼，大头鬼，你的命运真悲催。活时被那恶人逐，死后又遭贫道追。看我左手神剑右手符，斩妖除魔降厉鬼，嘿！降厉鬼！哎呦呦！你这鬼，为什么要龇牙咧嘴吓唬持棍的大哥？”说着，手中剑诀微微一动，那幽冥鬼火果然一个扑闪，“呼”地朝黑衣人飘来。

黑衣人打打杀杀遇得多，却哪里见过这个场面！下意识横起短棍挡在面前，口中急道：“小、小道长！你快收了这大头鬼，别让他过来！”

陈化及微微一笑：“莫急莫急，待我前来做法！”说着，走到黑衣人身后，右手疾点其志室穴，黑衣人顿觉腰上酸麻，“哼”了一声便委顿在地。按说陈化及此时内力虽深厚无比，但拳脚功夫全无，这一指点穴尽在明处没有丝毫暗招，若在平时，黑衣人绝无可能被陈化及点中。但偏偏此时他全部精力都在那团绿幽鬼火之上，对小道全无防备。倒在地上方才醒悟，口中大骂：“找死的牛鼻！我还道你真是来捉鬼降妖，没想到你和这女贼是一丘之貉！”

陈化及转身朝少女道：“你真偷了他们的东西？”

少女没有回答陈化及的问话，反而用手指着黑衣人前面的鬼火，惊叫道：“大头鬼大头鬼……你、你快不要让鬼过来吓我……”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惊恐，只是身中胭脂毒，气力全无。

陈化及见少女如此害怕，不禁心中一笑，掐起剑诀，一个响指过后，两团鬼火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陈化及道：“朗朗乾坤，哪里来的大头鬼，那是我吓唬这恶人救你的法子，当不得真。”

“你他娘的贼道！装神弄鬼，快给爷爷把穴道解开，否则把你碎尸万段！”黑衣人动弹不得，但口中咒骂不止。

“当啷”一声，少女艰难地把手中佩剑掷在陈化及脚下，稳了稳气息：“小道，帮我杀了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