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有才听刘福叫他童子鸡,更觉受辱,但童子之事的确是事实,他只道刘福会识人之术,暗忖骗他不过,死就死了!当下心一横,牙关一咬道:“狗日的刘福,狗日的马王爷!三爷我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到时再找你们寻仇!”言毕,奋全身力气将头向绑缚他的石柱撞去,以求快死。
刘福“哼”地一声,手中两枚石子破空而出,分别打在二人穴道之上。陈化及与朱有才眼前一黑,登时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陈化及方悠悠转醒。石洞内依旧昏暗无比,只有一盏油灯燃着豆大的火苗,微微映照着这间满是尸骨与恶臭的方寸暗室。刘福与马王爷此时都不见了踪影,朱有才头颈歪在一旁兀自打着呼噜,也不知是昏迷还是熟睡。二人身上的绳索依旧紧缚,陈化及试着活动一下手脚,却发现四肢麻痹、浑身上下竟全然不能动弹,想必是被刘福飞石封了穴道的缘故。
“喂,有才兄!快醒醒!”陈化及试图叫醒朱有才,朱有才迷迷糊糊,口中含混地嘟囔了一声,复又打起了呼噜。
“朱三爷!起来喝酒吃肉了!”陈化及大喝一声。
“咦!快快!是不是老三杀了家里的花猪?”朱有才吸着嘴角淌出的口水、双目圆睁。定了定神才发现这哪里是酒肉场合,分明是尸骨成山的地府阴曹!朱有才使出吃奶的力气扭动身子,妄图挣脱绳索束缚,却和陈化及一般手脚酸软无力,别说挣断这小指粗的绳索,恐怕就连站起身也是不能。一惊之下,朱有才嗓子都变了声音:“化……化及兄弟!我这身子不会动弹了!刘福那妖鬼是不是用邪术把我打瘫了?男子汉大丈夫死就死了,变成个瘫子上不能孝敬老娘,下不能娶妻生子,每天还要一屁股屎尿,我不如死了!”说完,目切齿发指眦裂,仿佛要化作狮虎将仇人撕碎。
陈化及道:“有才兄莫急。你我都被刘福出手打中了穴道,气血阻塞故而筋肉无力,通常一两个时辰内,被封穴道即可解开。”朱有才嚷道:“对对对!那天你我在小庙前打斗,你就是用这邪术点了我胸口穴道才侥幸得胜!既然如此,你一定知道解救办法,快快让我们行动起来出门揪住刘福与马王爷,打得他们屎尿横流!”陈化及惭愧道:“我虽然知道推宫过血解人穴道的手法,但此时与你一样动弹不得,实在无能为力。”朱有才听闻此言,心中不免更加烦乱,口中兀自咒骂不止。
石洞内油灯如豆,昏暗无比。二人在其中昼夜难分,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陈化及暗暗提气,怎奈四肢仍然酸麻似灌了铅一般,这不禁让他大为诧异。陈化及虽不会武功也无内力,但师父元贞道人乃是当世一流好手,耳濡目染间,陈化及于武学之道也早已略晓一二。寻常打穴手段,往往一两个时辰内便自动解开,纵是元贞这样的高手点穴,最多不过多挨几个时辰便可恢复。可二人自醒来到现在,粗粗估计两三个时辰有余,可被封穴道非但没有解开,就连缓解的迹象也未见丝毫。足可见刘福点穴手法之怪异。
离七月十五的日子只有三天,三天后便是陈化及与朱有才被活活献祭的日子。陈化及不知道刘福施展的邪术到底能否断了大清的龙脉,他唯一确定的是,如果穴道长时间被封,气血凝滞时间一长,两日内不能解开虽无性命之虞,但必定全身瘫痪,纵使扁鹊华佗再来也难有回天之术!
思虑间,朱有才的鼾声又“呼呼”响起,仿佛一头愤怒的老牛拖着一台快要散架的木车。几日相处下来,陈化及愈发喜欢起这个鲁莽粗野的少年,虽然没读过书,于世间的大道理也不甚懂,但这样的真性情着实难得。陈化及摇头笑笑,暗忖道:“这有才兄也真是有趣,刚才还怒气冲天,转眼间便呼噜声起……现如今我二人身陷险境皆因我要调查马王爷而起,无论如何我不能让有才兄一起赴死!”念及此,脑中飞动,思索脱身之策。
陈化及随元贞学艺三年,天资聪慧外加刻苦勤学,那《隐楼坛经》中所载医术及武学早就记了个滚瓜烂熟。其中自然有依靠自身真气冲开穴道阻塞的功法,但陈化及却因天蚕堇剧毒,一生无法修炼内功。此时紧迫,陈化及自然想到《隐楼坛经》中记载的高深武学,暗自运功提气,怎奈丹田中空空如也,几次提气都如泥牛入海,不着一丝痕迹。
忽然,石洞中有一角落传来之声。定睛望去,幽暗的灯光下,原来是一只硕大的老鼠在啃食尸骨腐肉。陈化及不禁吃了一惊,他十八岁的年纪,蛇鼠之类见的也多,但似这般比寻常狸猫还大的老鼠尚数头一遭遇到。想必是普通鼠类只是吃些昆虫五谷,而这只老鼠不知已经在此间吃了几年人肉罢……只见巨鼠双目血光精射、三寸长的獠牙龇出口外,伏在一具尸体的腿边,只一口下去便连血带肉撕下一块,用两个前爪捧着,不住地向嘴中送食。
朱有才对面前情景浑然不觉,熟睡中仍吧唧着嘴巴兀自打着呼噜。巨鼠被声音吸引,耳目一转,吞下最后一口腐肉,转身朝朱有才窜来。陈化及心下大急,口中大声喝道:“好贼鼠!你停下!”巨鼠在吆喝之下突然停下脚步,朝陈化及看来。而朱有才也在一喝之下突然惊醒,口中骂骂咧咧:“奶奶的!正睡得香,哪个不要命的高声吓我!”正骂间,忽然定睛瞧见腿边不远处满口血污、龇牙咧嘴的巨鼠,不禁骇得魂也飞出九天去。原来这朱有才虽是浑人一个,天不怕地不怕,但自小却偏偏怕那蛇鼠虫蝎,哪怕树上的毛虫也会吓得他脚软。他高声叫道:“妖怪!妖怪!这老鼠成了妖怪!”而巨鼠微一停顿,在朱有才惊叫声中,露出獠牙,猛地窜将出去!
陈化及见巨鼠窜向朱有才,心中大急,怎奈浑身麻痹动弹不得,只有脖颈与一张嘴可以活动,只好继续大喝:“好贼鼠,休伤有才兄!来咬我啊!”说来也奇,那巨鼠仿佛能听懂话一般,伸出长舌舔舔前爪,豆大的眼中血光一闪,转身朝陈化及扑来。陈化及心说:“罢了罢了!想不到我虽恩师学艺数年,医世救人之志未报,今日竟要命丧你这鼠类口中……”当下双眼一闭,便要舍身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