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清漪见是莫矶石，甚是欢喜。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众人跟前。

众人所在之处，乃是海边一个平整的大石板。斑驳的青斑仿佛在诉说着它岁月的痕迹。如同人工雕琢般的平整，倒是一个休息不错的所在。在那平整石板周遭，则全部都是些形状怪异的礁石，林林立立，甚是奇诡。

此处地势较高，潮汐涨落都淹不到这里。这些礁石大多青斑驳驳，岁月的变迁在它们身上铭刻下自己的痕迹，许是许久以前，这里也必是身处汪洋大海之下，只有长时间的冲刷，才能留下如此牢固的青痕。只是世间万物不是一成不变的，所有事物都在不停的变化，沧海亦能变桑田。这些原本沉寂海底的巨大礁石，如今已经显露在地面之上，无声的告诉来往的路人，这里万千年间的变迁。

而众人所在的这块平整石板，则和周围的礁石颇为格格不入，虽然也是青斑遍布，却是异常光滑平整。那个如同龙首人像般怪异的巨石，就在离此地不远的一处低崖之上。此时距离那巨石人像如此之近，何清漪更觉得宏壮若斯，颇具威严。

远处的海浪仍然不停的冲击着礁岸，潮起潮落，巨大的海浪声音不时传入何清漪的耳中，这天地如此真实，让何清漪一时间竟然忘了自己身处灵宝大法师的符阵幻亭当中。

她虽为九仙门弟子，却从未下山过。这次随着师门参加仙选，还是第一次走出九仙门。一路之上都是平川大山，第一次见到如此汪洋巨浪，确是让她心有震撼，可是这震撼便也持续了瞬间，如今师父和众前辈的安危才更加重要。

何清漪正了正心神，终于说道：“师父，各位前辈，你们……没事儿吧？”说话之声越来越小，实则是众人的情形着实让何清漪大吃一惊。这些平素威严卓绝的各仙门领袖，此刻个个神情委顿，全都席地而坐，手捻珠兰，调戏运气。而方才祭出定风珠的华婉兮此时已然匍匐在地，便是运功调戏都没有丝毫力气。

而他们中间的灵宝大法师，更是全然不符孟津渡上神采奕奕的状态，这位有着通天本事的灵宝大法师，此刻竟如同凡人一般倦怠，何清漪心中更加不解。

灵宝大法师怀中那个昏迷不醒的男童，则是一脸乌青，不时浑身抽动，像是受了什么伤害一般。何清漪仔细观察，不由一惊，那男童于口鼻呼吸之中，竟有淡淡的雾气萦绕，如淡淡的水银，颜色和那些灰暗雾气颇为相似。她不禁暗想：“难道那些吓人怪异的雾气，竟然来自这个男孩不成？”她不知事情原委，单凭观察，心中已经格外慌乱起来。

环顾四周，这里的景观虽让她心下惊叹，却丝毫猜不出自己身在何方，

灵宝大法师‘哈哈’一笑道：“小女娃，你居然进的来我的符阵幻亭，老道我可是服啦。”话意一如既往的轻松自在，可是声音却委实无力。

何清漪鞠了一躬，说道：“灵宝前辈，晚辈怕众位前辈有恙，所以……所以便……”她心下知道自己闯了灵宝大法师的符阵，怕他怪罪，下面的话不敢说出口，灵宝大法师却接着说道：“小女娃本事不错。恐怕广成赤精那些老鬼的徒子徒孙们，想闯我的符阵也是不易的。稀奇，当真稀奇，哈哈哈哈……”他仰天长笑，仿佛出了一口恶气一般，笑了一半却戛然而止，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想是浑身实在无力支撑。

何清漪不敢接口，她望向一干仙门领袖，问道：“师父，各位前辈，你们怎么还不出去？大伙都等得心急，担心各位前辈的安危。”

莫矶石没有回答，反问道：“清漪，你的师兄师弟们安好？想是现在已然启程了吧？”言语之中，颇为急切。

何清漪道：“师父，众师兄弟都没事儿，在等着各位前辈们回去呢。只是……外面刚刚入夜，各位前辈又不曾归来，所以大伙都在休息，还未启程。”众仙门弟子此刻损耗巨大，云霄门下弟子至今昏迷不醒，何清漪可不敢把外面实情告知。

莫矶石叹了口气，仿佛卸下千钧重担，顿了顿首，继续说道：“还未启程便好，我看这次桃源岛，你们就不要去了，你最好也马上离开符阵幻亭，否则……”

何清漪大吃一惊，莫矶石之言竟是要取消这次仙选之行。她虽为九仙门新入门几年的弟子，却也深知仙选的重要。

凡间的每个仙门为了每次的仙选，都要浪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同时彼此之间竞争激烈。此刻竟然放弃，恐怕是几百年都未曾有过的事。

还未等何清漪说话，一旁云霄门执教宋殷平急道：“莫老三，你的胆子也太小了，这便怕了？你们九仙门若要退出，那退出便是，我云霄门可不用听你们的。”九仙门和云霄门一向不和，此时此刻，众领袖如此情形，还不忘了吵架还嘴。

就连那华婉如也说道：“莫师兄，仙选乃是我辈要事，怎地能……”说到一半，便咳嗽起来。虽然话未说完，莫矶石却也知道她也不远放弃仙选。

莫矶石看向其他几个仙门领袖，见他们都默不作声，便知道他们心中都不愿放弃仙选，暗暗摇了摇头，说道：“各位道友，桃源岛如今危机四伏，你们竟真的打算让自己的后辈以身犯险么？”

宋殷平‘哼’了一声，只是没有继续搭话。见众人还是不说话，莫矶石接着说道：“我辈虽未修仙之人，然而和那些九天之外的大罗金仙相比，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灵宝前辈都没有把握的事，我们这些凡人难道能逆天行事么？”

何清漪不知道他们在谈论什么，又不敢插嘴，只得在一旁静静听着，心中却越来越是不安。她闯进符阵幻亭，知道灵宝大法师法力无边，髓海空间竟是无边无垠。师父口中的安危，若是灵宝大法师都没有把握，那……往下她实是不敢去想，只能静候其变。

灵宝大法师神情尴尬，“老道我知道，让你们几个不入流的小道士帮忙，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了。现下老道我倒是有个主意，能化解此危难，只是……”他像是颇为为难，后面的话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何清漪听的一头雾水。自打她见到众仙门领袖和灵宝大法师之后，除了周遭灰暗雾气诡异、众人神情委顿之外，并没有看到什么危机，更没有敌人来袭。可是不知怎地，自己的师父和众前辈，却都是一脸如临大敌的模样，委实让她莫名其妙。

“师……师父，这里到底是哪？究竟发生什么啦？”当下她鼓起勇气，吐口问道。

莫矶石看向何清漪，思量片刻，终于长舒一口气，说道：“清漪，我们现在，就在桃源岛上啊。”

莫矶石的这句话，可真的让何清漪大吃一惊。她四下环顾，竟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地方便是桃源仙岛。她看向灵宝大法师，知道正是此仙把桃源岛和自己的髓海空间衔接到一起，却又不知道他为何这么做。

“清漪，你可知道这桃源岛的缘由么？”

此番仙选，还未出发之前，众师兄已经对她说明了桃源岛的缘由，九天之外众仙家的氤氲之雾将桃源仙岛笼罩，于每十二年打开一次桃源氤氲，这才能够进行仙选。这些典故，她是如数家珍的，当下便点了点头。

“那你可知道所谓的桃源氤氲是怎么来的么？”莫矶石问道。

这可把何清漪问住了，九天之外大罗金仙的法术究竟如何，别说她一个刚入门的小丫头不知，便是那些法力修为极深的师兄前辈也是不知。何清漪便摇了摇头，说道：“师父，弟子不知，还请师父示下。”

莫矶石干笑了一声，说道：“莫说是你，便是我，若不是灵宝前辈告知，恐怕也是不知道的。这些仙家成事，还真不是我等凡人想得到的。”

灵宝大法师在一旁听了，哈哈一笑，说道：“小道士，这次老道我恐怕是泄露了天机了，哈哈哈……”他哈哈大笑，如此洒脱。笑了一阵，接着说道：“只是老道我一向闲云野鹤惯了，这劳什子的天机么，老道倒是不在乎。”此刻虽然萎靡不振，但是脸上神情颇为傲然。

他顿了一顿，看向何清漪，接着说道：“小丫头，那些神仙啊，仙家啊，其实一个个自私的紧。若要让他们舍了自己的法力法宝给这桃源岛施法，那才真要了他们的命呢。所以这桃源岛的氤氲之气嘛……”说罢朝着远方一指，继续说道：“玄机全在那尊石雕之上。”

何清漪顺着他的手势望去，见他所指方向，居然便是那尊威武宏壮的龙首人像。此时没有灰暗雾气相扰，那龙首人像底部雾气不停涌动，但颇为平缓，不似之前同灰暗雾气纠缠时候如同滚滚波涛，此刻乃是仙气萦绕，缓缓变化。

看到这里，何清漪心念一动，不禁暗想：“难道桃源岛的桃源氤氲，便来自这尊怪异的人像么？”

灵宝大法师见她眼眸转动，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便说道：“你猜的没错，这桃源岛的氤氲之气，便是那计蒙之像产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