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结了账到茶楼底下, 人流还是一点没少,闻人诀拉着人手腕退到一旁, 举起右手,朝天打了个响指。
就见有统一服饰的王区战队成员从四面八方汇拢到茶楼底下来, 他点了下头,男人们训练有素的手拉手,排成长队,分开人流,为二人离开街道创造了一条小小过道。
云暮被拉着往前走,去路顺畅很多,他看着身旁两边替自己阻开人流的战队成员, 诧异极了。
直到径直走到大街之上, 路旁已停了辆赌坊的轿车,看他们二人过来,副驾有黑衣男人下车绕到后头开门,又伸手请他上车。
他还傻着, “哎?”了声。
放开手, 闻人诀把人塞进车中,自己却没进去,一手撑着车门,弯身看车内。
猝不及防被推进后座,云暮慌忙坐稳,就见闻人手臂撑在车外,探身看着车内的自己, 柔声道:“今天太晚了,你该回去了。”
可是……他不满,气哼道:“我还想和你吃晚饭啊!”
闻人诀揭开面具,黑瞳盯着他,语调平平的,听着却有些像是训斥,“你知道,交流会最后一天的晚上,王区会很热闹。”
他的“热闹”二字分明加重。
到底是十七区的人,云暮再不经事,也知道今晚王区会有很多“活动”且大多绝对的少儿不宜,确实不适合自己在外。
可不是有闻人在吗。
“不是有你在吗?”还是耍了少爷脾气,家里人虽然管着他,却也惯着他,自己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闻人就该陪着自己才是。
别了下脑袋,闻人诀示意车外那些黑衣在身,齐整站着的人,又扭回头看车内不开心的他,语气一如初始,听在云暮耳中却无端温柔了几分,“我今晚会很忙,顾不上你。”
捏了下自己的手,云暮透过对方身子,去看那些隔开人群的男人,穿的都是王区战队服饰,他认得。
今天这样的日子,王区战队都不得空,闻人虽然和自己一般大,可到底和在哥哥们庇佑下的自己不同。
他已经是王区战队的队长了,就连哥哥们见着他,都要客客气气。
想到这,他再不好撒娇耍赖,红着眼睛吸着鼻子坐回去,软软应了声:“我知道了。”
“嗯。”闻人诀站直身,替他关上车门。
黑色轿车融入街道车流,双手插兜,闻人诀眺望着车子消失。
扭回身时,战队小队长已走至他身后。
他问:“今天我们战队负责哪片区域?”
“东区。”那人说着,回身把这块地方的战队成员召集过来。
两辆运兵车及时停到他们身前。
那人上前打开车门。
闻人诀上前两步,弯身准备坐进去,街道人流处,两个黄衣男人已经逼上前来,因为有战队队员阻隔,便只好冲着弯腰的他喝了声:“闻队长!”
动作一顿,闻人诀缓慢直起身子,回头去看。
看他止住动作转回身来,被战队成员阻隔的二人才被放上前来。
闻人诀也不上车了,颇为玩味的打量着二人。
随着战队成员跟了一整天的云家护卫,这是按捺不住了?
还以为,这些人能够更有耐心一些。
袖角同样的家族纹路,让他一目了然他们的身份,直接问了句:“什么事?”
两人先齐齐行了个礼,才小心道:“我们是云家的护卫。”
不置可否,他单手插兜,斜靠着身后车子。
那二人也不拢苯拥溃骸拔颐堑亩坏奔蚁爰患!
“哦?”
从怀中掏出烟,一旁站着的小队长很是机敏,探身替他点上火。
深深吸了口,他憋着那口气也没吐出,直到开口说话,烟气才顺着开合的唇齿飘散出来,没有过多为难,闻人诀直接说了两个字:“带路!”
几乎他刚答应,车流中马上就有辆黑色轿车驶出,停在来接闻人诀等人的运兵车后。
他挑眉,给身后随着的战队小队长交代几句,独自一人上了云家的车子。
会面地点选在一家颇为别致的酒楼,他下车时,早有云家护卫等在门口。
刚才传话之人说了,云家两位当家人想见自己,闻人诀便在心中暗自猜测,来的会是谁。
云家老爷子年岁已高,当家的是云家几位长孙。
百年家族传承,云家在十七区屹立不倒,过往云烟般历经数位王者,必然有其道理。
他不会看轻这种家族,跟十八区独立在外不同,像十七区这种王区,势力纠葛盘错,就算是当权的王,也并不独树一帜。
很多时候也得拉拢这些人。
他早就想见见云家人,会答应云暮出来,守诺是其一,还人情是其二,准备接触云家人才是重中之重。
自己当上王区第四战队队长有些时日,也有不少区内家族前来和他联络感情,但真正历经数百年的区内大家,大多还在按捺不动,对他们来说,官场上一时的得势不算什么,没有根基的新起之秀,只要表面客气不得罪,就够了。
犯不着攀交。
闻人诀清楚他们心中所想,所以就算是自己主动去联络云家,见到了又如何。
不过是官方式的客套敷衍。
而云暮,这个云家独宠多年的幼子,足以挑动云家人神经。只不过他还是没料到,云家人在云暮的问题上,这般坐不住。
门侧护卫推开镂空木门,他进门前,脱下了鞋子。
门后跪着个年轻女子,躬身递过双白色棉拖。
他穿上后,走了两步,拐过木屏风,正条长桌后已然落座着两个男人。
一人年岁轻些,身型普通,还有一人留着长发,体态微胖。
细细打量二人,闻人诀发现他们的长相和云暮并不很相同,只那双大眼和眉角,有些相似。
正如云家人早打探过他的底细一般,他在掌权后,也尽可能的了解了十七区内所有势力。
知道云暮和几位大哥并不全是一母同胞。
只不过这并没影响到云家老爷子和几位大哥对这个幼弟的疼爱。
见他到来,房内两人一同起身,施礼道:“百忙之中请您过来,真是过意不去。”
闻人诀耸肩,在二人示意下落座。
年纪稍轻,留着中长发的男人扯动了桌边红绳,清脆铃铛声传递到外间,片刻后,木门被重新推开,有鱼贯而入的侍从们端着一碟碟精致的吃食摆放到桌上。
垂眼打量这些饭菜,和自己去过的所有酒楼都不同,这些菜碟上垫有菜叶,上边精致摆放了些吃食,每一碟都不够自己一口吞的。
在整个上菜过程中,上首二人叠手跪坐着不言不语,他便也跟着沉默。
等数十碟饭菜上齐,木门重新合上,房内所有侍从撤出,那身型微胖的男人开了口:“我是云家长子,云响。这是我三弟,云容。”
他点头致意。
云容坐在对面好生打量了会他,突的开口:“闻队长,不介意的话,能否赏脸揭下面具?”
话语客气柔顺,并不使人反感。
闻人诀从善如流,单手揭开面具,抬眼和他二人对视。
并不奇怪的,对面二人眼中没有出现过多诧异。在宣布自己成为第四战队队长的宴会上,二人中便有人见过他,之后的场合虽没有再正式碰面,但彼此擦肩而过次数也不少。
就算是没有过正面接触,自己丑如恶鬼之名,也早在十七区传开了。
长条桌的正中央,摆上了盆浅紫色小花,漾在水面之上散发着清香。
无视二人打量自己面貌的目光,他伸手拨弄那花花瓣,有意等云家二人先开口。
选了这么个地方宴请自己,也算是从骨子里的一种藐视和看轻?大抵是知道自己的来路和出生,明着不说暗下也是看轻的。想他这么个没见过市面的“暴发户”,哪能欣赏享受这些?
只不过大家族明面上自持的温文尔雅,让云家二人相当有礼。
云响开口了,声音比他的外貌出色许多,很是柔和,“小弟今天多谢闻队长照顾。”
云暮以为自己在外头交个朋友家里人不清楚,可不知道哥哥们只是适当的放纵他,不想表现的太过严厉。他又哪里有真正的隐私可言,早在他一天数个电话往赌坊打,找那个最近在王区大出风头的“新起之秀”时,家里人便把二人如何相识,几次接触,查的是清清楚楚。
包括上次闻人诀让他调动坦克的事情,也一并被揪了出来。
明人不说暗话,彼此清楚都是明白人,闻人诀自然不可能问出,你们怎么知道云暮今天和我在一起这种话,也犯不着假装不知道云家人一整天都跟随在后,他自己作为战队队长,还有手底下庞大的赌坊生意,若连几个尾随之人都不能发现,反倒奇怪。
云家人一句话带过谢意,也不会去解释跟踪的事情,并不觉的有什么可抱歉。
把手从花上收回,闻人诀神色清淡,道:“没什么。”
“小弟跟你一般年纪,哎……”云响说着宠溺摇头,叹道:“却没闻大队长半分的沉稳。”
他没应声。
云响也不尴尬,继续自说自话,“这孩子从小就胆小,这些年跳脱不少,遇见新鲜的便缠着闹腾,没多少长劲,学什么都不行。”
勾起嘴角,闻人诀笑着点了下头,似乎也对云响的无奈抱有同情。
他二人说话,旁边坐着的云容便施施然为他们布菜,神情动作无可挑剔,一半亲热,一半疏离。
“最近王区不太平,”云响又皱起眉,道:“我想让这孩子少出些家门,避免纠缠到一些麻烦事情里,可这孩子一点也不让我们省心,今天还多谢闻大队长陪着,否则,真有什么事情可怎么办呢。”
麻烦事情?王权斗争,避无可避打前锋的就是自己这种掌握战队的王派人物,云家历经数百年,见过无数王者更替,他们不会去得罪任何一位王者,更不会让整个家族打上某位王者的标签。
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是这些大家族的行为准则。
今天你当王,我老老实实效忠于你,但你要是位置不稳,抱歉,我只好束手在旁,我不会背叛你,但要我为你拼命,很抱歉,办不到。
锦上添花可以,雪中送炭?呵呵。
所以就算他身为王区第四战队队长,看着风光无限,深得王所信任,但云家人却未必看的起自己。
尤其现在王区斗争激烈,他这个新组建的第四战队毫无根基,分明是王临时拉起来吸引火力的,自然要让自家宝贝远离着了。
“说出来不怕您笑话,对这个弟弟啊,我们全家人都娇宠着,真要伤着半分,怕没有一个云家人还坐得住。”
嗯,这就是警告了。
闻人诀吃着菜,样子精致但口味也就这么回事,他倒有些想念起十八区王居中的食物,很合自己胃口。
不紧不慢,他只当不知道云家二位的用意,专心致志的吃饭。
那边坐着的二位对视一眼,有些坐不住了,就怕他装傻充愣,干脆把话挑的更明了一些。
“闻队长成年了吧,可曾想过娶妻之事?”
把才夹起的菜放下,他扫了二人一眼。
视线一贯的冷淡,却让对面二人直觉出他的不悦。
云响不以为然,继续道:“那可有喜欢过什么女子?”
闻人诀挑唇,平道:“为何不是什么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