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拐西拐,本以为哈里斯监狱里就是这无穷无尽的过道,明灭不定,压抑阴冷。
不曾想,突然一步迈出来,眼前就变得火光通明、豁然开朗了。
仿佛是打通了神奇的地底通道,寻到了一座城堡,只是这城堡的风格依然是座监狱。
兰姆下意识的抬手遮了下眼睛,有细碎的声音传入耳中。
“表哥啊,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啊!”
“表弟啊,我也想知道啊!”
“唉呀,斯科特老师倒底回来没?能不能救得了我们啊?”
“不知道啊,这个老神经病经常一消失就好几个月啊……”
“到了。”尤金说。
兰姆适应了一下,快步冲上前去,抓住精钢的牢笼栅栏,凑上去寻找。
牢房里,正在互吐苦水的两人也听到动静,扭头来瞅。
……
礼节性的打过招呼,哈维便退到监狱的一角,默默的做出一个冥想的姿势。
尤金带着欧文,又退回到通道出口处,目光注视着禁魔监狱这边,互相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来自洛亚镇的两个少年,隔着铁栏杆手挽着手,时不时的,互相拍一拍对方的肩膀。
“埃米,你还好么?”
“除了被关着,其他的都挺好的。”
“……”
“兰姆,家乡怎么样了?阿诺德老师呢?小红呢?我父亲他跟你们一起来哈里斯了么?”
“……”
男孩们的絮语中,似乎有抽鼻涕的声音。
时间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有片刻。
直到锁链撞击的声音将他们的对话打断,尤金过来催促说“探视的时间太久了”,随后领着兰姆和欧文离去。
听到他们离去,哈维转过来,却发现埃米仍坐在铁栅栏那里,木木的。
四周的火光将埃米的影子投在地上,变成一片杂乱的虚影,恍恍惚惚的像四散的灵魂,仿佛没了重量。
“表弟?表弟,你还好吧?”
埃米没有回答。
“表弟,我发现你真的很厉害啊,在军队里也有关系。刚才一起来的那个欧文,看他的装扮,似乎是个百夫长唉!”
埃米还是不回答。
哈维叹口气,走过去到埃米身边坐下。
“埃米,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来,表哥的肩膀借给你用一个用……还是说,你想一个人静静?”
没有得到回应,哈维又轻轻的退开,想要退回到角落里去。
埃米的沉默里,藏着巨大的悲伤,像一只冰凉的无形巨兽,就把整个牢房都塞满了,让人忍不住想要避开一些。
“表哥,我的老师阿诺德死了,”埃米轻轻的开口说,“他是兰姆的爸爸。兰姆的父亲死了,兰姆他很伤心。”
能说会道如他,哈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面对的是埃米这样的好兄弟,说些冠冕堂皇如“阁下请节哀”之类的话,显然不合时宜。
哈维想,如果有一天自己的老师死了,如果那个怪老头斯科特死了,自己也会很难过的。
“镇长死了,鲁道夫祭司死了,鲁姆大妈死了,科尔大叔也死了……还有小伙伴巴顿……他们……”埃米低着头,轻声说话。
真的是巨大的悲伤啊,哈维想,这悲伤不是扑面而来……听着埃米轻轻的念出那些陌生名字,悲伤的感觉就从自己心里涌上来,鼻子都有点发热了。
这些都是埃米很喜欢的人吧?这些都是陪伴埃米一起长大的人了……
一群人陪伴了你十多年,那些人见过你被夸赞时青春洋溢的笑容,也见过你尿床后顶着床单时满脸的眼泪鼻涕,还有那些一起淘过气、闯过祸、一起挨过父母亲棍棒的小伙伴啊……突然就消失了,再也不能相见。
埃米并没有哭,哈维轻拍他的肩膀,希望让他好受一些。
“表哥!兰姆说,我的父亲在浪潮中消失了。兰姆说我父亲身怀强大的武技,五阶以上的狼王被他一剑斩杀,后来就再也没有回来……他只是失踪了,他不会死吧?”
哈维的手稍稍停顿,原来是这样啊,这才是最让人悲伤的事情啊。
“没事的,表弟。如果贝尔叔叔真的拥有那样的武技,在丛林中,或者洪水中,自保应该没有问题,他可能只是暂时被困住了,随后失散了吧。”
“可是,他们说撤离之前,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就是找不到……”
“没关系的,说不定过一阵,他就来哈里斯找你了。”
埃米想起小时候,因为贪玩,一个人乱跑,掉进了一个猎人废弃多年的陷阱里。老贝尔找了他整整三天,镇子里的人们都劝老贝尔放弃了,但老贝尔不肯。埃米永远忘不了,当父亲终于找到自己时候,老头子身上带着血迹,衣衫褴褛,面容疲惫,欣喜、放松却又暴跳如雷的样子。
埃米想,我要去找他,这一次轮到我去找他了!
“我要去找我父亲。”埃米说。
四散灵魂又重新聚集,埃米的大口的呼吸,他能似乎听到自己胸腔里的跳动。
哈维看着埃米从失落中躁动起来,悄悄的避开两步。
埃米双手分别握住一根栏杆上的铁棍,放声大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喊声回荡。
埃米紧握着栏杆,用尽全身的力量,疯狂的摇晃。
他咆哮着,额头上血管贲出,脸色血红,仿佛血脉中隐藏着暴怒的火龙。
然而,栅栏纹丝不动。
“表弟,别费劲了。”哈维说。
埃米颓然。“表哥,我有点想小白了。”
“再关一阵,我们就能出去了。你要相信我。”哈维说,“小白一定好好的呢。”
“好吧,我相信你。”埃米说,他站起来,仿佛是准备走到床边去休息。
随后,埃米又突然间弹跳起来,在空中转体,借助弹跳和扭转的力量,狠狠的踢在石壁上。他并不是妄想靠自己一脚,就能将这牢房踹开,只是释放一下心中的焦躁罢了。
“砰”埃米被墙壁倒推回来,以横卧的姿势,摔落在地面。
埃米呆呆的躺了片刻,哈维想问句要不要紧,就见他自己坐了起来,于是哈维干干的又说了一句。
“表弟,别费劲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来哈里斯,而不是陪父亲留在家乡!”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跑去看什么魔法师治水,哪里被淹关我什么事?害的自己被关在这里!”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学习魔法!如果我会魔法的话,就可以假惺惺的帮城主大人治水,也不用被关在这个鬼地方!如过我会魔法的话,我就可以四处游历寻找父亲,还可以免费雇佣武士扈从……”
埃米急不可耐的想要出去,虽然不知道到哪里去寻找父亲,起码不能呆在这监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