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的，也不止是眼前这两个小妮子。

还有不在眼前的。

许广陵想起了盛青芜。

九江府时，从不知哪里的遥远之处，直接定位到他。

盛青芜是天运宗的。

凌霄宗，天运宗，亦不过只是这个世界之一角，哪怕遍数九大仙宗，都未必能涵纳这整个世界呢。

这还只是这区区百十年间，他们这一代！

往前，数以千年万年计。

往后，数以千年万年计。

造化之下，天才何其多也！多如过江之鲫犹不足以形容之。

而我……

而我。

吁。

身在如此修行大盛之世，其实也无须去想太多。

纵只是萤火之质，亦当想方设法，尽心尽力，去与那些日月争辉一番。

不然，岂不是白白地在此大世界中辗转？

许大宗师一时有点浮想，而后，才面对两女的催促这般说道：“广清师姐说我可能具有天赋神通，然后就让我在她面前再把清净经给背一遍，我就背了。”

“然后呢然后呢？”纪飞妍兴致高得像在荡秋千，都快要飞起来了。

“然后啊，”许广陵说着，“然后发生了什么我其实也不太好说，不如我现在再把清净经给背一遍，你们就知道了。”

许广陵说着这话，不待两女作出什么反应，便直接开始了清净经的诵念。

他的心神，通过素女同心诀，瞬间切入了那一轮煌煌大日之中。

但是，并不是无边火海。

而是一片清凉。

因为他心神的着落点，就在那株匪夷所思的灵木的根脚下。

“道生于渊，渊启于玄。”

“渊者清，玄者净。”

“故言修行，常说清净。”

平平澹澹，只是带着莫名节奏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在太苍月和纪飞妍两女的耳边响起。

也在她们的心中响起。

忽然地，太苍月看到了星星，也看到了月亮。

她并不是仰头看天，就算仰头看天，这里的天上也没有星月而只是一片漆黑，更何况，她根本就是坐在床上，目光平视前方。

就算目光有着落点，那也应该是着落在对面不远处许广陵或纪飞妍所在的位置。

但这时，她彷佛真的看到了星星和月亮。

前世今生，无数时候，望着星空时，那皎洁的月亮，那明彻的星星，还有月亮和星星背后的天空，那磅礴却宁静，那浩瀚且深远，在这一刻，化为最真实不过的景象，呈现于她的心识之中。

“这是什么神通？！”

太苍月心中既惊且骇。

是大惊，也是大骇。

但只片刻，她就忘了那些惊和骇，心识几乎没有任何抵抗更不愿作任何抵抗地，被拉入了那无边深邃之中。

随后，身体化为星空，化为这深邃。

而一身诸窍，如星如月，既高悬于九天，长风浩荡，又深藏于渊海，湛然清净。

在此般牵引之下，完全是本能，太苍月自然而然地运转起了源自“家传”或者说道祖亲传的“五星连珠内外沟连定气法”。

但是，那功法才运转了片刻，就自行地切换为了“太苍点月诀”。

点月诀好像比那定气法更适合于此时。

然而，太苍点月诀也未能持续地运转多久，同样是片刻间，它就被那套无名的功法所代替。

那套叶小叶拿出，随后又掺杂了她们拿出的东西，被叶小叶修订之后，再次形成的功法。

这套叶小叶在短短几天时间拼凑剪裁出的无名功法，居然能和“太苍点月诀”以及“五星连珠内外沟连定气法”相比，甚至，在某些方面居然还可能超出它们？

这一刻，太苍月的心识之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但是，那滔天巨浪也旋起旋灭，短短不到两三息的时间，太苍月的心神，便又被牵引入了那浩瀚深远与湛然清净之中。

太苍月并非不能抗拒。

牵引只是牵引，她随便一个动念，就能摆脱那牵引。

但是，为什么要摆脱呢？

此刻，当下，她心识之中所感受到的那种境界，是彷佛造化在她面前亲自展示的、如天如地一般的境界。

错过这牵引，或许便是错过一场无可形容之造化！

……

“唯高故能清，唯达故能净。”

“居低洼之地，必有污染；处穷困之境，必有浊侵。”

……

在黑暗中那平平澹澹的诵念声中，太苍月很快忘了身外身内之一切，整个身心，都沉浸入那无边无际的浩瀚湛然。

耳边传来诵念，才听了数息，纪飞妍就重新改坐为卧。

这一次卧于床上的时候，她的脚趾头没有再调皮地不安分地乱动，而是再乖巧不过地并排着安放在那里。

她的两臂甚至也很乖巧地安放于身体两侧。

这一刻的纪飞妍，看起来像是一个乖巧至极的才三岁的小孩子。

而且，这个小孩子现在睡着了。

纪飞妍是真的睡着了。

当然，她的睡着，和普通人的睡着，不是一个概念。

身心同时步入安宁，而一派安宁之中，纪飞妍彷佛于星河漫步。

那星河，很广，很阔，无边无际。

那星河，很明，很净，璀璨晶莹。

无数星子若明珠，在闪烁低语，无边浩瀚如广野，在铺展延伸。

纪飞妍的心识，就以那些明珠为灯，以那广野为路，在随心所欲地散着步。

这一刻，在一种神奇莫名的牵引之下，纪飞妍的身心自然而然地运转起了“星河入梦炼形法”。

道祖亲传，无上秘法。

此秘法，这一世，纪飞妍初次运转于凌霄下院。

在凌霄下院的时候，通过这炼形法，她把这一世的身心资质，提升了一个层次。

随后，被引领入宗门，在玄关境的时候，纪飞妍凭此秘法，以最完美的状态晋入了开窍境，同样也是以最完美的状态，开启了这一世这个身体的第一个窍，“海底窍”。

以她所怀的传承而言，以这样的方式打开海底窍，地阶便是无阻碍了。

但来此造化界，这一世的目标当然不可能是地阶。

然后，开窍境中，纪飞妍又凭此星河入梦炼形法，把身心资质再次提升了一个层次。

但开窍境太过广阔，没有哪个修士能做得完美。

哪怕道祖般存在，在开窍境时，也不例外。

是以，通过“天命”，在感觉时机合适的时候，纪飞妍凭借前世核心传承之三大至高开窍法之一，晋入了真一境。

真一境时，纪飞妍再次凭星河入梦炼形法，把身心资质又提升了一个层次。

至此，迈入荣枯境时，心识方面的资质不论，单纯身体方面的资质，纪飞妍已经超越了前世所界定的一品，而进入了超品之列。

进入超品，这星河入梦炼形法，最大的功效，便已经失去了。

但它已经是功成，然后才身退。

超品的身体资质，已经足以保证将来晋升天阶之时，来自这一方面的门槛，不再成为门槛，而是平坦直达。

当然，晋升天阶从来都不是那么容易。

它的门槛，是来自方方面面的门槛。

这一项的门槛消失了，还有很多其它项的门槛。

不过，终究是有太多太多修者，倒在了这第一道门槛之前。

而她，她的这一世，在还是人阶的时候，就把晋升天阶的这一道门槛，给推平了。

往事历历，次第浮现。

如梦如幻如琉璃一片的星河心识世界中，天上却是飘着小雨，不停地洒落。

那洒落的雨点之中，每一滴雨点里，都带着若有若无的回响：

……

“清净是心，清净是行，清净是道。”

“若失清净，是道不助行，行不助心。”

……

那是来自叶小叶的念诵。

那念诵，穿透内外，直抵纪飞妍的心识世界。

这一刻，在莫名的牵引之下，纪飞妍的身心忽然运转起了前些日子那来自叶小叶的无名功法。

星河入梦炼形法除了提升资质外，还有另外的一重妙用，那就是对其它的功法修炼，进行加成。

而此刻，随着无名功法的运转，随后，纪飞妍却惊奇至极地发现，在炼形法的笼罩和渗透下，这无名功法的运转竟是没有任何改变？

换言之，无上级别的星河入梦炼形法，居然无法对叶小叶随便拿出来的这无名功法有任何方面的加成和提升？

也就是说，叶小叶随手拿出来的这无名功法，居然就是同属于“无上”的那个层次？

而且，叶小叶后来还对这功法进行了改动！

是在她和太苍月的亲眼见证下，所进行的幅度相当之大的改动！

然后，在那样的一种改动之下，这功法居然还是“完美”的状态，完美到连道祖亲传之无上秘法都无法撼动其丝毫？

这怎么可能？？？！！！

这绝无可能！！！

惊奇变为震惊。

震惊变成难以置信。

难以置信又转化为了不可思议。

极度的荒谬和不真实，主宰了纪飞妍这一刻的所有感受。

这一刻，纪飞妍的心识世界差点被打破。

但来自叶小叶那平平澹澹的念诵，却化为了无边无际的清净，化解了所有的波澜或是巨浪。

……

“然则，心从何来？”

“心从性来。”

“若识性本清净，不增不减，不曲不枉，则明道之穷达、行之损益，所牵连者，是意非心也。”

……

这一刻，忽然地，几乎是顷刻之间，就有无数的启悟和玄思，自纪飞妍的心识中流过。

关于清净。

关于修行。

就好像，她以前从来都没有理解过清净。

也好像，她以前从来都没有真的理解了修行。

但那些所有，这时都不再重要。

唯有那无数的启悟和玄思，如流水，如光阴，如心识世界中那无边的琉璃星河，在无声流转，在交替闪烁。

－－－－－－题外话－－－－－－

大家端午安康！吃粽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