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已经驱马到了长沙城外。望着那残破的城郭,周懿抚胸而叹,“你是否有过疑问,为什么当年的英武将军会沦落到如今这般境地?”
“难道不是为了维护轩辕剑的名声吗?这也是他父亲的遗愿。”武馨手搭凉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假思索地答道。
“的确,这确实是表面上的原因,他是个孝子。”
“听你的意思,他还有其他的苦衷?”
“为什么要用苦衷这个词?”
“为了成全一件事,能让威名赫赫的英武将军,天下实力最强的剑派继承人隐姓埋名,这不是苦衷还能是什么!”
周懿略略回头,低眉沉思,淡然笑道:“真正的姬恒亡命于外,假的姬恒则踏上了收复失地的战场!我猜师父当时一定是在跟自己打赌,他在看自己这个弟弟是否真有溃败突厥的能力,然后来决定自己的去留。幸好,姬寅没有给突厥人乘胜连进的机会,五万铁骑斩杀突厥十余万大军,那一仗一定是气吞山河!”
武馨嗤鼻笑道:“世翁是你的师父,他的身份被自己的弟弟夺去了,你为什么要说幸好呢?”
周懿眉宇稍缓,“因为这是师父最想看到的结局。”
武馨一怔,顿时哑然。
“击败了突厥大军,又保住了轩辕剑的名声,和这两者想必,姬恒这个名字也就微不足道了,我猜,他心里一定是这么想的。你看着残破的城郭,流离的百姓。他是一个心系家国天下的人,个人的得失在这些面前,什么都不算!”
“原来,你是这个意思。身处江湖,能够超然物外,有如此格局的人,一定没有几人。”
周懿点头道:“可他老人家仍然没有把他的故事讲完,摆在我面前的,依然是一个迷局。”
“那你有什么打算?”
“先回白鹤山。”
“不是先去救你的梦言姑娘吗?”
周懿脸色一红,叹道:“刚才是我多想了,别说我们已经比虞兮晚了一步,就算我们提前出发几日,凭念生的脚力,我们也绝不可能赶在她之前到达太极山的。不过也无所谓,虞兮看起来无比的……豪爽,可也不是个鲁莽的人,现在只能相信她。”
听他把‘豪爽’两个字拉的特别长,武馨不禁笑道:“她可是我妹妹,你以后说话小心些!”
周懿调转马头,颇带嬉笑的口吻道:“就算我天天夸她一百遍,你也未必会在她面前说我的好,姐妹之间就是这样,总有些说不完的小秘密,可仔细盘算,没有一句是真的。”
武馨嫣然而笑,细想也有道理。往日碧云轩那些小姐妹们私底下窃窃私语,大抵都是些少女怀春,但又羞于言表之后的口是心非罢。
言归正传,武馨突然愁上眉头,“你回白鹤山之后,我如果登门拜访,会被会被人当做仇人对待?”
“白鹤山的人都恩怨分明,上次杀我的是左子枭,相反,你却是救了我的人。除了你和三叔的那些纠葛之外,白鹤山没有理由不欢迎你,再说,九龙玉箫本来就是三叔从六悬峰夺来的,这十年的恩怨,大家心里也清楚谁是谁非。”
“大家要都能像你这么想,便不会有这样纷乱的江湖了。”武馨若有所思,停了停,又问:“那黑衣人的事,你接下来有什么对策?”
“我已经想好了,去拜火教!”
“拜火教?那可是个九死一生的地方!我知道你为解开家族悬案所作的努力,可这毕竟是牵扯到三代人的恩怨的陈年旧案,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查清楚的,公孙先生的话,也未必就能解开你心里的谜团。”
周懿点点头,心里也清楚她是牵挂自己的安危,于是笑道:“公孙稽的话都是替师父转述的,他跟黑衣人的恩怨和拜火教有什么关系我还不清楚,但这件事牵扯到了司马大哥,我就不能不查一查。况且,我觉得有些事师父是知道真相的,他不愿直言相告,应该是希望我自己去求索,我相信,这个过程对我来说,意义或许要大于结果本身吧。”
“说到底,这都是你的猜测,为了一个虚妄不实的假设就去冒生命的危险,是不是太过草率了?”
“不去试一试,难道要等将来一无所获的时候,徒曾对今日错误做法的悔恨吗!”说到此,不由得感慨起来,“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些事需要做个了结。”
“虞兮的事吗?”
周懿两肩一摊,一脸无助的神色,“我跟她还是什么都不交代的好,否则只会越说越乱。”
武馨便追问:“那你要了结什么?是梦言吗?”
周懿一听,立即用手揉了揉两边的鬓角,一副看破红尘的痛苦感,“现在是我和那个黑衣人交手的关键时期,什么儿女情长的事,从此与我是路人了。你还不知吧,我在龙云寨遇到了严曷,没想到他也是朝廷的人,哦,确切的说,他也是黑衣人的帮凶。”
“严曷?”武馨听过这个名字,只不过不太耳熟,“是前宰相严紫龙的长子吗?”
“你听说过他?”周懿对武馨的回答有些意外,“没错,就是他。”
“我对这个人有所耳闻,好像,”武馨闭目想了一阵,突然说道:“对了,他和左子枭有些交情,好像十一年前就互有来往。我对这个人印象不太好,你怎么提到他了?”
想起昨夜的事,周懿忍不住一阵揪心,尤其是尧贵的死,更让他怀疑手中的这把剑是不是已经在为自己的目的而肆意杀戮了。
“他和尧贵一样,都是黑衣人在江湖上的打手,十一年前围攻白鹤山有他推波助澜,三年前龙云寨帮助六悬峰从南阳到长沙一带对三叔围追堵截,这也是严曷从中斡旋的结果。”说着,回头看了一眼武馨,心思深沉地说:“我杀了尧贵……”
“什么时候!”武馨吃了一惊,虽然她对尧贵也有几分憎恨,可说到他被周懿所杀,多少也有些意外。
“就在今天早上,他逼死了很多以前的兄弟……”
武馨看他身影寂寥,申请恍惚,大抵也能体会他此刻的心情,于是劝道:“就当是为孙冕报了仇,你也不必自责。然后呢,严曷逃走了?”
周懿道:“我正要说他,恐怕你还不知道钟钰她的真实身份吧。”
武馨一怔,咬着指头想了想,“是那个跟着你母亲长大的小姑娘吗?”
周懿点了点头,“她就是严曷的侄女,前严家世子严冲的女儿。”
武馨一脸惊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愣了半天方说:“没想到,当初严家追查你母子的下落,为的竟是要找回钟钰!”
周懿摇头道:“他们追查我和母亲的下落不假,可要说为了钟钰,就另当别论了。”
“什么意思?”
周懿冷冷笑道:“今天早上严曷跟我说了一些话,我怀疑他有在利用钟钰对付白鹤山的打算,这也是黑人给他安排的一个任务。”
“确定吗?”
“不太确定,所以我要在去拜火教之前,把钟钰的事打理好,否则后院失火,岂不可悲!”
“未必,钟钰是你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看得出她对你的好,那些损人不利己的事,很难说她就会听她这位伯父的。”
周懿微微颔首,挑眉道:“那就要看这位严先生怎么给她说了,或者会说些什么。”说到此,周懿又忍不住想起前些天在白鹤山发生的事,钟钰对他来说,恐怕早已不再是像先前那般信任了,“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钟钰或许是他拿来对付我的一张牌,我和她的关系,也终将是我反击的一根软肋。”
武馨叹道:“是啊,十年的兄妹,怎么防?怎么忍心防!”
夕阳红霞,周懿怅然若失,当下也不再多想,策马扬鞭,一骑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