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良扶起李玉珊后。走到大门后,把今天买的东西全拧进了屋里。
背对着李玉珊的时候,李玉珊看到少良的背部鲜血淋漓,一条条竹节印纵横交错,每一条都有绽开的皮肉,密密麻麻。那血水顺着少良的双腿往下流,他从腰间到膝盖的那一部分裤子全被鲜血浸湿。少良跪过的原地,两个血膝盖在泥土铺成的地面留下了两个小窝,那窝里都是鲜血。
如果不是目睹了那副惨状的形成,要是突兀的看到这一幕,只怕李玉珊会吓得晕过去。
即便现在,她也无法忍受,那惨状触目惊心。李玉珊心里痛得难受得张大嘴巴,却又用双手捂住,滚烫的泪水再度涌出。他一步步后退,直到撞到了另一扇大门,才无力的顺着大门慢慢的滑下去,最后再无力的又跪在了地上。
不多时,少良重新回到了堂屋,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奇怪的是,他新换的衣服上没有被半点血液浸湿。
他手里提着在乡上买的香蜡纸烛,轻轻走过来在李玉珊面前蹲下,抹掉了她的眼泪。
“玉珊,乖,不要哭了,我带你出去走走。”少良蹲下身来,挽着李玉珊的双手,轻笑着说着。
李玉珊抬头,看到的少良的笑容让她感觉不真实。
“痛不痛?我们去医院吧!”李玉珊眼里泛着泪花,柔情万千。
少良笑道:“不疼了,不用去。”
不管李玉珊多么执意的劝阻,少良都摇头。
牵着李玉珊出了家门,夕阳已经垂落,许多在外劳作的人都在匆匆往家里赶。
“你一定要听我的,去医院!”当二人走得再看不到少良家的房子,李玉珊停了下来说道。
“不用了,我已经包扎好了。”少良说着,他背对着李玉珊把身后的衣服揭起来一点,果然,里面竟是一层层纱布。
“你家里哪儿来这么多纱布?你以前经常被这样毒打吗?”瞬间想到许多,李玉珊鼻尖发酸,声音再次哽咽。
少良笑着揉了揉李玉珊的头发,“走吧,一会天就黑了,这里天黑了很吓人的。”
李玉珊闻言,虽然真有点怕,但她更多的还是担心少良。“你早就知道带我回来会挨打对不对?”
“你后悔了?”少良带着笑着问道。
李玉珊摇摇头,“是不是我真的会有危险?我走了我爸怎么办?他会不会有事?”
少良宠爱地拂过李玉珊得秀发。“不会,我已经派出半个游龙会的人去保护他了。另外我还请了两个高手埋伏在你家了。”
良久,李玉珊泪眼蒙蒙地望着少良,最后,她一头扎进少良的怀里。“谢谢你那么疼我,是我害了你。”
少良轻抚这李玉珊的后背,道:“快走吧,村子里晚上会有鬼,我们得快去快回。”
李玉珊扭头看了看四周后看向少良,眼神里不太坚定的说道:“只要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二人花了半个小时来到村里一个很偏远树林,其实如果只是去烧两柱香,少良十分钟就能跑一个来回。可李玉珊没走过山路,被少良牵着走了半个小时才到,此时天已经黑了,这么慢的速度也是少良没有预算到的,不过也都无所谓。
树林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座乱石堆成的孤坟在林中,连墓碑都没有。
夜里的风冷飕飕的,而李玉珊却穿得很单薄,所以她不时会用双手在手臂上摩擦取暖。
她环顾空悠悠的四周,一颗颗树干朦朦胧胧看不真切,每一棵都像是一个人站立在哪里。
她摇摇头不去胡思乱想,紧靠着少良在坟前跪了下来。
“为什么没有墓碑呀?”李玉珊疑惑的开口。
“因为她的名字是个耻辱。”少良笑得有些自嘲,蹲在坟山就开始烧纸点香。
李玉珊再次疑惑。“少良你不跪吗?”
作为一个晚辈,李玉珊已经跪了下来,而身为儿子的少良来到母亲坟前,竟然只是蹲着,要知道他在面对爷爷奶奶的时候是有多自觉。
“哼。”一声轻哼从少良鼻息间喷出。
“她不配。”
这三个字让李玉珊身心皆颤,作为一个人子向母亲下跪,他竟然说,“她不配。”
“为什么?”
钱纸燃烧着,火苗在微风中东歪西倒,照映出少良冷峻的脸庞。
少良开口,说的很缓慢。“因为他给我的从来都只有痛苦。活着的时候千方百计想要把我从肚子里打掉。要死的时候,还不让我出生,陪她一起死。如果当时我陪她死了还好,可悲的是她死了我还没死。”
李玉珊心中沉痛,是什么能让一个人觉得,“死了还好。”
少良继续说道:“而他给我的痛,也都是我活了下来才能感受到的。
都说人死归天,可她一心想死,死了却又冤魂不散。呵呵!
有一次,村里的春花去放牛崴了脚,我背着她回来。虎娃看见了,就跑到我爷爷面前告我伪状,说我和春花之间很亲密。
可悲的是我爷爷竟然信了,我回家以后,他把我打的体无完肤,还罚我来这里,一个人守着我妈的坟过夜。”
“什么?在这里过夜?”李玉珊难以相信,更难以接受,这里夜里冷得要死,周围还阴森森的,一个活人路过这里都提心吊胆,而少良曾经竟然在这里过夜。想想都让人胆寒。
“嗯。”少良点头,又继续说:“我什么都不怕,我连死亡都尝试过很多次,还有什么能让我害怕的?”
李玉珊心若烈火焚烧一般的痛,痛得他难以啜息。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说少良自寻短见了。
“我来这里过夜,我妈的冤魂就问我……”
少良说道这里,周围的空气骤然变冷,李玉珊脸色灿白,即便是守着一团火,和给过自己无数安全感的男人,她也感觉后背发凉,便又朝少良靠了靠。她回头看了看四周,好在什么都没有。
“我妈的冤魂就问我,是不是又挨打了。我感觉委屈,便说了出来。
然后她说,他会为我报仇,问我还有谁欺负我,我都一并说了。
结果从那晚过后,她每天夜里都会去那些得罪过我的人家门前敲门。他敲的第一家,就是虎头家,开门的是他母亲。见到我妈的那一刻,她吓晕过去了,醒来后病了半年才好。
随后,村里很多人家都被我妈吓了一遍,她所过之处,灾病横生。甚至有人走夜路遇到了她,都被吓得精神失常。
从那以后,村里的村民一到晚上就没有人敢踏出家门。
我忘不了他们憎恨我的眼神,一天二十四小时,十二个白天,十二个黑夜,我夺去了他们夜晚的那十二个小时,他们说,因为我,他们只能活一半。
也从那以后,所有人都对我退避三舍,再没有人敢得罪我。可是,每当我看到他们的时候,我和他们之间就像隔了一层玻璃罩,他们真实的存在,而又和不存在没有什么区别,我活在一个只有爷爷奶奶的世界里,而正好我的爷爷奶奶,都是我的噩梦。”
少良说完,树林只有死一般的寂静,不过好像风又大了些,风声却没有,让人更加得慌。
李玉珊久久的沉默,她在试着感同身受去感受少良承受过的痛苦。她心痛得难以呼吸,她心痛得胸口沉闷,她心痛得泪水滚烫。
就在这时,除了李玉珊以外,树林里响起另外一个女人的声音。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你有多么恨我,我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