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这应该是她最好的归宿了。”
姜靖明深深看我一眼,“同情敌人可以,但别太深陷其中。”
夜澜轻拍他的胳膊,对我笑道:“青璃这回能留多久?”
“若无意外,应当可以年后回去?”
姜靖昕摇头,“省亲有时长限制,最多十五天。”
“我在路上最少也要几天。”
“所以说,”姜靖昕以指敲桌,“你们最多只能待到大年初七。”
丫头们来请我们去吃饭,在路上正撞见与姜大使交谈的黎瑾恒,我们一众人行过礼,一道往饭厅去。
依照姜夫人的指示,我们依次坐好,府内的丫头婆子奉上漱口用的茶水及净手热湿巾。
“都是些家常菜,还望夜澜大王和四殿下不嫌弃。”趁着管家正在布菜,姜夫人半起身说道。
夜澜道:“我久闻姜府接风宴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姜夫人微笑。
“劳母亲款待。”
姜夫人笑得更开。
姜家吃饭向来安静,除夹菜时衣袖与桌子的摩擦声外不许再有其他动静。平日里恨不得在椅子上跳舞的姜靖明和姜靖昕都安安稳稳地坐着,直至姜大使与夫人起身离席,方稍稍软下点身子,换个舒服点的姿势。
撤下光碟净盘,丫头们上了新茶,姜靖明摆手让他们都先离开,盯着茶杯说道:“玄蒙二人应当还在夜郎境内。”
姜靖昕靠在椅子上,懒懒道:“才吃饱就谈这种事,你也不怕肚子闹的慌。”
“那你想谈什么?”
“子长不是带了桂花镇的香糕回来吗?东西呢?”
“娘派人搁在厨房里了。怎么?刚吃饱饭就想吃糕饼,你倒不怕成牛。”
“我长得好看又吃不胖,你羡慕不来的。”
黎瑾恒看了他们一眼,问道:“彩凤羽眼下在谁的手里?”
他们三人俱是一怔,面面相觑,好一会儿后才由夜澜作为代表发言,“尹雪裳、垠栖、咏真三人都输了。”
“尹小姐也?”我蹙眉,“那今年的彩凤使者是谁?”xdw8
“安晓禾。”
黎瑾恒道:“她的身份确认无事?”
姜靖昕双腿换了个姿势交叠,“多方探查,并无异样。”
我接过黎瑾恒递来的剥皮果子,“如果安晓禾与玄蒙他们并无干系,由她保管彩凤羽倒是无妨。不过,我现在倒是很好奇当年的夜郎政变,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夜澜道:“现在仔细想来,只觉奇怪得很。”
“怎么个奇怪法?”我问。
“我先前就此事问过舅父,他与我说自己当时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着,心里想的和口中说的完全不是一码。想必,月落与子长也有这种感觉吧?”
黎瑾恒和姜靖明齐齐摇头。
夜澜:“……”
姜靖昕道:“那托的话也就你愿意相信。自打他连着三年为几两银子躲我,我就觉得这个男人不着调,堂堂夜郎国摄政王连几两银子都拿不出来,怎么还好意思辅佐国主治国?”
“这……”我看向夜澜,“那托王爵不应该是这种人吧?”
姜靖明冷哼一声,“你还好意思提这事?虽说我对那托没甚好印象,可人家早早地就把钱还你了,结果你非要原先借他的那几两,这难道不是在强人所难?”
“他自己说若还不上就任我处置。”
我道:“姐,要不咱见好就收吧?我听着感觉人那托王爵也挺不容易的,既然还了钱就别再指着他脊梁骨骂了。”
夜澜道:“我能理解默语,毕竟她借出的银钱目前已经绝版。”
“那,如果是我听过的故事,欠债人会以身偿债。但目前看来,似乎无法实现?”我摸着下巴看着姜靖昕,她的脸快黑得像饭桌,可似乎碍于黎瑾恒的面子,只哼了一身,说道:“这种情情爱爱的东西还是少看为好,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像书中人一般幸福。”
我道:“依照二姐的条件,会比他们更幸福。”
她又是一哼,面色倒是比先前好看些,“玄蒙他们还在夜郎都城里,一时半会儿逃不了。不过,”她眼皮一翻,目光陡然朝黎瑾恒射来,“依照最新的情报,玄蒙的人已然潜入皇子府。至于是哪位皇子……”她拖长音调,却没有下文。
黎瑾恒道:“此事我已有打算,劳默语打探。”
“若非他们将小三儿卷入其中,这个忙我不见得会帮。闲来无事讨你们这群贵爵公子的不自在,我还真是吃饱了撑着。”
我道声谢,她继续道:“宫里的娘娘们倒是和睦,可这些个皇子府里的人总爱寻不自在。若能得陛下允许,真想把她们都带来练兵,省得终日无所事事坐在那儿酝酿一肚子坏水。”
夜澜笑道:“默语归家后,这小性子倒是全然袒露出来了。”
姜靖明道:“她就是看准了隔墙无耳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怎么着?有本事打我呀!”她摇晃着脑袋,着实令人想动手揍一拳。
黎瑾恒顾自低头剥果皮,“方才父亲同我提起当年栖凤之乱,似乎近日死灰复燃了。”
“若背后无人,燃得再烈也是无用。”姜靖昕唤人送上糕饼,给我们一人发了一个,她自个儿一手红一手绿,含笑道:“当初栖凤城被你和映旭打到被迫挪城百里,现在还敢这么嚣张,谁给他们的勇气?”
“不知。”黎瑾恒说完,将果子在我面前晃了晃,又闪电似的丢进自己嘴里。
“黎瑾恒,你欠揍吗?”
姜靖昕道:“栖凤城背后的人是谁?”
“你都不知,我们又从何得知?”黎瑾恒咽下一口糕饼,“不过能让他们短时间内崛起的势力并不多。”
“黎瑾言的马究竟从何而来?”姜靖明忽问。
黎瑾恒的手一转,将果子塞进我嘴里,阻挡我接下来的话语,“兄长认为,此事与我大哥有关?”
“有所怀疑而已。”
姜靖昕道:“你们七兄弟中就他成天搞些有的没的,七毒花的事也是他在搞鬼。”黎瑾恒拼命朝她使眼色,但她视若无睹,继续说道:“想悄无声息地搞事情,结果弄得漏洞百出,我真是服了他。”
“黎子长你眼睛进沙子了?”
黎瑾恒三人齐齐扶额,夜澜甚至冲着她摇了几下头,我道:“你们不用这样,大致的情况我心里有点感觉。但是一直没有得到解答的是,他究竟是怎么下的毒?”
“涂在虎爪上。”姜靖昕说,“具体的我不清楚,但黎国境内只有他一人能御虎。”
“那他的马呢?那些中毒死得凄惨的马,与七毒花有关吗?”
姜靖昕皱眉,“我没见过,不甚清楚。”
“无关。那些马中的是蛊,我先前已同你说过,现在想来,那些马匹大抵是他们试毒用的工具。”姜靖明说这话时,面上并无任何波动,就像是在讨论今日天气那般自然。
姜靖昕谑道:“黎子长,看来你们这群兄弟里就他一人在全心往夺嫡之路行进。”
“我对此并无念想。”
“你口中这般说,可到了最后,还是要被卷进去这场争斗,而且,我们在座所有人都逃不开。”姜靖昕在笑,但眼底却泛着冷意。
“姐,娘在饭前跟我说过要为我置办新衣裳。我看不准,能否请你帮着提意见?”我尽量诚恳询问。
姜靖昕点头,任由我挽住她的胳膊,近乎拖拉似的往府门口走去。
“你们三个人可不要吃饱了就想打架,尤其是大哥和子长。”离开前,我转头不甚放心地叮嘱,这两个人一旦闹起来,十头牛都不见得能拉回来。
踏出府门好一会儿,姜靖昕漫不经心道:“有什么话就说吧,我知道娘只是个借口。”
“二姐,你究竟知道多少?”
“你希望我知道多少,我就知道多少。”
她身后是熙攘的街道,但总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仿佛她并不与这个世界有所关联。
“栖凤城背后的人是谁?”我问。
她笑出一排白牙,“小三儿这个问题真是难倒我了,我说过不知,那就是不知。”
“与大皇子有关么?”
“只听说黎瑾言与万驹国的马商来往密切,且常以化名向他们订购良马。明面上像是满足私欲,谁知道背地里是打着什么小算盘。”
我道:“你认为这场夺嫡战他有多少胜算?”
“如果他真的是栖凤城复兴的幕后推手,又能联合万驹国,那么他就能二三成的把握。”
二三成?怎么会这么少?
姜靖昕站在胭脂摊前不动,只静静望着我,我登时买了两盒胭脂赠她,她收好盒子继续挽着我朝前走,“举国皆知,最有可能继位的是黎子长。
“因为预言吗?”
“预言是其中一个条件,而最关键的是,黎子长手中握有军功和‘破风军’。但这也是陛下最为忌惮的,你当真以为国师当初是在乱点鸳鸯谱么?”
“难道不是因为我们之间有狼的缘分?”
姜靖昕微笑,“就算有这段缘分,也不见得你就该嫁给黎瑾恒。自古以来,玄夜狼族的圣女都是终身未嫁,而你,抑或者曾经的小三儿,是第一个特例。”
“为什么?”
“因为出现了一个大变数。”她的眼神落在远方,“正是因为如此,国师才小手一挥牵下这条线。”